明宜一下就老实了,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安静地窝在被子里。 只有一双哭红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 周闻津直起身子,给她理理额角蓬乱的头发,语气诱哄:“再忍一会儿,医生马上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家庭医生已经到了地方。 说起来也是巧合,周医生和周闻津不仅同姓,还凑巧住在一个别墅区,因此才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进到卧室里,给明宜一顿简单的检查后,周医生眉头舒展开来:“只是受了惊吓,思虑过多,多注意休息就好了。”顺便开了些安神的中成药。 起身后,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朝周闻津投来别有深意的一眼,接着收拾好东西向卧室外走去。 阿姨正研究着药方,周闻津嘱咐了两句,跟着医生出去了。 身后的门被严严实实阖上,他转身面向医生,只见对方刚刚舒展的眉头此时再次蹙了起来,这番特殊的神色让周闻津骤然察觉到什么,眸色霎时幽暗。 “但说无妨”见对方似有顾虑,他主动开口。 周医生酝酿两秒,缓缓开口:“周太太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太多惊吓,脉象很是不稳,而且……” “身体里还积着一股郁气,看样子十分凶猛,如果不尽早祛除,只怕会留下后遗症。” 人最怕的就是赌气,时间一长,身体根基便会受其影响。 这些话他点到为止,剩下的周闻津已经兀自领悟,黑眸一瞬不瞬看着医生,声音深沉:“怎么祛除?” 周医生迎上他的目光:“逼!”语气不容质疑。 看着周闻津的眼中鲜有地划过一抹疑惑,他接着解释道:“不用狠劲儿这份积累的郁结是出不来的。” “病人的情绪必须得起伏得足够大,才能将积压的释放出来。” 周医生言尽于此,剩下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示意过后转身朝楼下走去。 独自留在卧室门口的周闻津此时隐匿在走廊灯光照不见的阴影中,一双幽深莫测的漆眸落在虚空之处。 能让明宜的情绪和心境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事情…… 无数思虑从脑海中一一划过,如同滔滔不绝的溪水流过屹立不动的岩石,纷纷绕道而行,被冲刷的思维此时敏感地捕捉到那个稳如泰山的念头。 他的眸光聚焦,眼神微眯,转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大门,片刻以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的走去。 此时卧室门内,明宜躺在床上,第若干次翻了个身,良久张嘴喘了口气。 打回来以后,她就感觉胸口堵的不行,如同一颗大石压在心上,让人呼吸不顺畅,心情压抑。 阿姨终于研究完药方,低头就看见明宜呼吸不畅,眉头紧蹙的可怜模样,霎时心底起了心疼之意,抬手给她顺了顺气儿,提议道:“太太,我下去给你煎药。” 刚才她按照周闻津给的电话打了过去,按理说现在药材应该快送到了。 明宜闻言点点头,心想吃了药没准能好些,然而她刚刚起身,还没迈开腿,手突然被明宜拽住。 阿姨疑惑回头,发现对方正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活似一只即将遭到抛弃的猫咪。 “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长得好,随便做表情都很漂亮,更何况此时故意摆出一副可怜相,直接将阿姨的心戳得支离破碎,遂说道:“我去把z1拿来陪你好不好?” z1早已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阿姨几乎将它看做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明宜眼睛咕噜咕噜转两圈,点点头乖乖“嗯”了一声。 门被阿姨关上,明宜的视线落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渐渐放空。 其实她刚才差点脱口而出让阿姨去看看周闻津在不在的,如果在的话,就把他叫过来陪着自己…… 念头骤然被掐断,明宜呼吸狠狠一滞。 她忍不住在心底开始谴责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依赖他了?甚至觉得他理所当然地还放下手边的事务来陪着自己…… 微微心惊,她为自己这样的心理和巨大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可能是这个发现过于颠覆和震撼,连胸口处的憋闷感都暂时被她放在了第二位,就这么一直持续到阿姨端上来熬好的药,她捏着鼻子逼迫自己灌了下去,霎时浓郁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 她被激得小脸都皱起来,脑中下意识回味起另一种清甜爽口的味道。 那是西柚味的糖果。 <
r> 明宜的眼眸微微愣怔,越回味就越觉得不对。刚才在车上她虽然哭得很难受,可还记得周闻津给她喂了一颗糖。 那颗糖的味道和若干年前她经常吃的西柚糖果简直一模一样,可是那个从小吃到大的老牌子早就在她上大学时停产了。 周闻津是从哪里寻到这样别无二致的代替品呢? 巧合吧,她闭上眼睛,在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夫人,你好好休息。”此时俨然已经午夜十一点钟,她心疼地看着明宜即使闭眼也不舒展的眉头,不再打扰走出了卧室。 伴随着门被缓缓关闭,她的眼睛落在旁边的另一扇紧闭的门上。 自打医生走后,先生就将自己关在卧室里,片刻也没出来过。 她想起明宜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微微责怪起来周闻津—— 太太都难受成那副样子了,先生也不来照看关怀一下。 — 一场酝酿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在午夜时分落了下来,伴随着骤然亮起的闪电光芒和“劈卡”声,整个世界被大自然恐怖而强大的力量掌控左右。 别墅内部黑暗的二楼的走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打开房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接着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另一侧走去。 目标明确,“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内部回荡,最终在明宜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修长骨感的手指握上门把,合拢,转动,轻轻一推,一室的灯光就顺着打开的门缝倾泻到了走廊上。 男人走进去,将门在身后阖上。 一切都发生得默不作声,不动声色,睡在床上的人没察觉到分毫。 他停顿片刻,没发现女人有苏醒的迹象,迈开腿继续朝前走去,这次的目的则是床边。 “咔哒”一声,每天夜里都长明的卧室夜灯被他单手关掉,动作利落,毫不犹豫。 仿佛稍慢一些就会被谁发现一般。 一向沉稳矜贵的男人此时立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时不时响起的雷声,隐匿的面容辨不清神色,只是那双透着隐隐光芒的星眸外漏出些许情绪。 他向前走两步,靠近明宜,直到最后站在床边。 接着俯身下去,几乎和她面对面。 明宜睡得不太稳,眉头仍然轻蹙着,似乎身体上的不舒服仍然在睡梦中缠着她,令其不得安生。 男人用眸光细细描摹着她依然带着苍白的面容,抬手触到她的眉头,顺着眉型轻轻按压,企图将她的眉头舒展开。 然而却皱得更厉害了,她嘤咛一声,隐隐有转醒的迹象。 他停止动作,转而去抓她露在被子外的手。 许是在外暴露久了,她的手心微凉,和周闻津的温热掌心形成鲜明体温差,这点隐晦的差别再次让陷在睡梦里的明宜挣扎了下。 可没挣脱掉,反而被男人握得更紧了。 被紧攥的手一路向上,路过被子,男人的下颌,鼻尖,眼睛,最后终于降落在一处温热的皮肤上。 那是他的右眼尾。 白皙细嫩的纤细手指被修长骨感的手掌拢住,压在那处凹凸不平的地方轻轻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被握住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男人隔着黑暗,黑眸落在她的脸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隐闪电光芒,他隐隐约约判断出她原本紧闭的眼睛此时已经睁开。 他精心的设计终于达成目的,可隐在黑暗中的眸光却是微微暗淡。 光芒转瞬即灭,明宜的眼前重归黑暗。 光灭得太快了……太快了,她只捕捉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根本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她的心脏“砰砰”作响,几乎要顺着嗓子眼跳出来,连发闷堵塞的胸口似乎也随之被震荡开来。 手指仍然被男人按在眼角的疤痕处,来回轻轻挪动,存心想通过这点特征让她认出他是谁来。 右眼角的疤痕……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周闻津别墅里卧室的床上,这里怎么会出现另一个男人呢? “你又来我的梦里捣乱了……”她嘟起嘴巴,无意识的动作,委屈巴巴地让人心疼。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梦见这么新鲜的场景。 她这话让男人顿了下,接着一股轻笑从喉间轻溢出来,男人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吻了下,温热的气息扫在手心,触感如此真实,几乎让她颤抖一下。 “这不是梦,明宜”男人低醇的嗓音,如同大提琴倾泻而
出的优美音符,丝丝缕缕皆落进她的耳中。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