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摇晃树影映在暗色的车顶,随着风的吹拂有规律地来回摆动着。 明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似是在看树影,又像在出神。 直到一只秀气纤细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明宜才收回了目光。 周绮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地睁眼问她:“想什么呢?” 她快困死了,折腾了大半夜,要不是明宜非要来警察局门口等她哥出来,她早就回家躺进大床做美梦去了。 明宜沉吟片刻,转头问道:“周闻津为什么要和邢俞动手?还有……” “他在顶楼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打苏醒以后她就一直惦记着黑衣人的去向。 刚刚出神之时,明宜将这个混乱的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梳理了一遍,除了神秘的黑衣人外还揪出来两个疑点,一个是刚刚问出口的问题,另一个则是她的丝巾的去向。 明宜分明记得自己系得很牢固,谁想说丢就丢了,可惜和其他更加紧迫的疑问相比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 她的话一出口,周绮汋也清醒了几分,尚残留着些许迷梦的眼眸中划过疑惑:“我也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两个问题她还真的不知道内幕,不过…… “不过我哥有和我打听过你爷爷的事情。”周绮汋话锋一转,睁大眼眸定睛看着明宜。 明宜眸光一定,心脏也跟着“爷爷”两个字向上提了一下,嘴里重复道:“我爷爷的事情?” 周绮汋点点头,很笃定的说道:“我和他说完明爷爷当年被诬陷的事情后,他就突然冲了出去,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福至心灵,迟钝地一拍脑门:“怪不得,怪不得……”说着眼神开始打量明宜,神秘莫测地开口:“我哥大概是在替你打抱不平。” 如果说明老爷子真的是被诬陷抄袭了学生的作品,那身为当事人的邢俞没找出来为恩师说过一句话,确实显得很可疑…… 甚至是可恨的。 一瞬间明宜什么都明白了,知道了一向矜贵得不近凡尘的人怎么突然放下身段和风度,亲自下场动起了手的缘由。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男人将那人压制得丝毫不得动弹的样子,强大而狠厉,却让她的心中滋生出隐隐的熟悉感。 曾经有一个青年也为了她将不怀好意的人狠狠掼到墙上,动作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凶狠。 却能让她感到一阵阵安全感,明宜的心念微动,目光看向车窗外的警察局,望向大门的眼神中不觉带上了几分期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愿意为了他而忍耐漫长的等待,大概是因为心底微微的鼓噪取代了等待时原本该有的乏味。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警局的大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 周绮汋听到声响,赶紧凑过来问道:“是我哥吗?” 然而明宜却是用沉默回答了她,沉静的目光落在瘦削儒雅的男人身上,里面划过一抹冷意。 听过警察的交代之后,邢俞温润地笑了笑,点头致意之后转身朝外走去,他的脸部和身上还有打斗遗留下的痕迹,可是依旧保持着一派儒雅斯的气质。 “伪君子。”明宜朝着打开的车窗冷声唾弃了一声,就是这一道在暗夜中并不怎么清晰的声线却将邢俞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他捕捉到明宜阴沉的脸色,脚步微顿,似乎想到什么,转而朝她所在的车辆走过来。 一瞬间车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明宜按动按钮想将窗台升上去,可眨眼间邢俞已经走到车旁,一只手挡在了车窗上。 “明宜”他含着星星点点笑意地褐色瞳孔映照在玻璃上:“好久不见。” 态度极其友好,仿佛只是老朋友来打个招呼。 可清楚地知道他表里不一的明宜此时根本懒得听,别开眼去,维持着最后一丝耐心和礼数,压制住欲将车窗彻底封死的想法。 可邢俞却没识相地离开,继续说道:“我想你大概有些误会我了,当年那件事情我也是被逼无奈……” 字字句句落进明宜耳中,如同一根炮仗被“嘭”地点,登时烧光了残存的理智。 她冷眼瞧去,嘴角挂着讽刺的笑:“那你可真是够忍辱负重了,害死我爷爷还不够,现在又给众泰做了这么多年走狗……” “不知道令尊泉下有知,会不会为你感到蒙羞。” 明宜的嘴巴毒死人不偿命,加上向来能精准拿捏人的七寸,一席话直接使邢俞伪装的笑意打破,他的眸光冷了下来。 邢俞的父母是他最大的心病,只因为当年两
人的死亡和他这个当儿子的关系不浅。 明宜气也出了一通,不欲和他再做纠缠,按动按钮就要升起车窗,谁想余光中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颜色。 她的眉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的呼吸停滞。 邢俞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动作缓慢,仅仅露出一角就停住了动作。 可明宜还是通过这一小块黄色的丝质布料认出了这正是她丢失的丝巾。 怎么会在他手里? 然而不待她追问,邢俞嘴角再度扬起,语气意味深长:“后会有期,开开。” 在彻底阖上的车窗中,他转身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动作悠然不紧不慢。 恍惚中明宜隐隐听到车外传来渐行渐远的口哨声,熟悉的感觉涌到了一处去,将她的理智积压得无所适从。 她“嘭”地靠回椅背,在周身冰冷的麻木脱力之中,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丝巾不是意外丢的,而是在她和黑衣人周旋时被拽下来的。 有什么即将从脑海中破土而出,可她却拼命压抑着。 是他…… 阴暗的小巷,黑暗的楼梯间,停电的顶楼……都是他…… 还有害死爷爷的元凶! 强烈到滔天的恨意一刹那破土而出,沿着躯体,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呜……”她死命咬着下唇,直到血色透了出来,却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声响。 周绮汋听到动静,眼见这一幕,心差点跳出来,连忙上前:“明宜,你怎么了?”她被吓得六神无主,急出了哭腔。 “这该死的邢俞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她给明宜顺气儿,脑中却没从邢俞的话里找到丝毫可疑之处。 只觉得这一晚上真是一件事赶着一件,件件让她着急上火。 明宜气急攻心,剧烈地喘息着,满脑子都被邢俞那张嚣张的脸占据着,以至于她几乎和外界隔绝联系,听不进一丝周绮汋的劝说。 意识朦胧之际,一阵凉风骤然袭来,夹杂着些许熟悉的木质清香气盈入鼻尖。 她的心神微顿了下。 就在这一瞬间,被搂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男人的臂膀紧紧箍着她颤抖的身体。 周绮汋看到车门打开,周闻津旋即进来,察觉到明宜的异常之后,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 如同看到了救星,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带着哭腔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变成这样了。” 周闻津再三嘱咐过她要照顾好明宜,她不想让他再失望一次。 可这次周闻津没有出言责备她,看了眼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说道:“这不怪你。”说完撩开明宜扰乱的长发,垂头看向她苍白的脸庞。 她的情绪似乎缓和些许,死死压抑着喉间的声音已经消失,转而被一阵阵抽噎代替。 周闻津抬手拂落一颗颗从她眼角分泌的泪珠,目光和她含着偌大悲恸,沉痛和恨意的眼眸相逢,动作微微一顿。 抬首朝司机吩咐道:“去医院。” 车子启动,他不断尝试着将她紧咬着下唇的牙齿撬开,却只沾染了一指鲜血,无奈只能低声诱哄:“我给你吃糖好不好?”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颗被绿色糖纸包裹的糖果,在她抽噎地空档,给人送进了嘴里。 刹那间西柚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带着丝丝血腥。 明宜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车窗外的光影时暗时亮,让他看起来既遥远又临近。 意识渐渐回笼,她忆起刚才捕捉到的一句话,抽噎着开口:“不去医院。” 周闻津垂眸敛目,在她的眼睛上逡巡片刻,见她有排斥之意,开口吩咐道:“回别墅。” 很快到了地方,周闻津回绝了欲要跟上来的周绮汋,嘱咐司机将她送回家,抱着明宜下了车。 别墅内部亮着灯光,他还没按上门锁,此时工作时间延长到二十四小时的阿姨已经率先将门打开,看见他怀中的明宜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这是?” 周闻津顾不上回答,丢下一句话径直朝楼上卧室走去:“给周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明宜感觉心里堵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连带脑袋也跟着疼。 这会儿脆弱得仿佛一只刚出生的猫崽,弱弱地扒着他的衣服:“我难受……” 眨眼间被大床的柔软包裹住,还没抬眼,一个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带着无限安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