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亡命天涯的感觉还挺酷的,如果可以忽略她身上的伤的话。 城门并不是那么好出的,但是守城门的姜焕心底里估计也恨透了逼迫自己弑父的暴君纣王,他擅自放了他们离去。 颠簸地旅程才刚刚开始,陶珂就觉得浑身难受。她虚弱地靠在姬发的肩膀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因为实在太痛了,痛觉神经都几近休克得开始发麻。 姬发简单地给她包扎止血,复又不得已地开始赶路,身后依旧有着朝歌追兵,得逃。 姬发耳边总是传来她轻声地痛吟,脖颈处也常常湿润。每到此时他就会腾出一双手安抚地轻揉她的背,想替她承担痛苦。 “师兄呢?”她皱起眉头,咬着牙问。 “跑在前面,他的马不算快,那个黑袍道士做法复活了两只饕餮,正在追踪他。我的部下已经各自穿上蓑衣乔装成他的模样,分散各地。”他牢牢搂住她的腰,生怕过重的颠簸撕扯到她的伤口,“我们应该能追上。等过了前面的森林,我们就去最近的城镇找医师。” 陶珂听闻挣开眼,见他也穿着蓑衣斗笠,夸夸他,“真……真聪明……” 出了朝歌城,奔跑在原野上,天边的晚霞极其瑰丽,漂亮的云彩裹上各色的轻纱,争相集中在太阳四周。 雪早停了,落日夕颜破了厚实的云层,似是在向她报喜…… 风来时,她恍惚间听到了隔世的啁啾。 “我感觉,我估计快死了……” “你别自己瞎说瞎想。”姬发冷声呵斥她。 “不过说不定,我死了就能回家了……”她流下清泪,复又糊涂地对他说,“其实,我来自……我小学就认识你了……挺不放心你的,以后一定不要太苛待自己,夜半梦回时不要害怕……你是天命……所归……不能怪你……要知道,你在……多么受人敬仰,没有你,就没有……” 一番话磕磕绊绊,夹带私货地被屏蔽了很多关键词。 “还有师父,师兄……咳咳咳……”她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遗言交代环节。 姬发或许根本听不懂她的独角戏,但他还是搂得更紧了些。 随着有频率的颠簸,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她正靠着姬发,身后还有人在给她换纱布。 她听到小声地唏嘘,撑起来转头发现是师兄姜子牙。 姜子牙走过来,倒出腰间的仙丹灵药,给她喂下去,数落她道,“出门前叫你不带丹药,出了事情之后只能生扛,你个蠢蛋!” 他吹着胡子,瞪大了眼睛,小老头滋味很浓。 陶珂一直都不爱吃丹药,奇怪的褐色丸子,比中药还苦,根本没有小时候吃的麦丽素甜。她好想吃麦丽素,好想吃咪咪虾条,好想回家。 想着,她哭起来。额角靠在姬发的肩膀上,晶莹透亮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她沐浴在爱里长大,没有吃过什么苦,最苦的就是高考焦虑备考的日子了,可来到这里以后,硬着头皮当前锋,还总是做错事,遭报应。 姜子牙斜眼瞥了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放下架子,哄着她:“好了,好了,别哭了。” “师兄,我想……我想回家……” “我已传信回昆仑,叫他们来接咱们回去。”他轻柔地爱抚她的侧脸,替她拭去冰凉的泪水。 姬发给她递上帛巾,一直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是昆仑仙子,修道活上千百年,她来回眨眼之间,他早已经成为一捧黄土了。 他突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很愚蠢,凡人的手怎么拉得住离别。 他落寞的神情融进恍惚的火光里,又侧头悄悄感受起她头顶翘起的发丝,直到瞥见静谧的黎明破晓,他才从安逸的大梦中清醒过来。 殷郊走过来叫他,“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他正要回答,却忽感震动,荷叶盛起的河水高频地荡着涟漪。 他迅速踩灭火坑,拉起陶珂和姜子牙,预备逃走。那两只饕餮穷追不舍得轧过粗壮的树杆,朝着姜子牙追去。 四人火速骑上马,疾驰在丛林里。 姬发让姜子牙与他同乘一匹马,在分岔路,他只使了一个眼神,殷郊便懂了他的意思,两匹马就此分道扬镳。 陶珂看着迅速倒退的景色,惊觉殷郊和姬发打算分离,她忍着疼痛支起身体,望见姬发姜子牙慢慢消失不见…… 他们的背影突然与字所描写的二人重合,武王与太公之间缠绕的缘分,怎么都会应验。 -

姜子牙深知饕餮由申公豹操纵,只为夺取他手中的封神榜,他告诉带他亡命的少年,"孩子,你快下马去,它们只追我一人,莫要连累了你。" 姬发没听他的,路过一株参天大树时,估算着距离,把他扔进了丛林中,让繁茂的枝叶挡住了饕餮的视线,自己则继续拼命往前冲。他利用地形,压制住了其中一只的脚步。 逃跑,需要同时具备长久地耐性与瞬间地爆发力,雪龙驹载着他,奔波了许久,直至眼前的路只剩下悬崖,峭壁之下是奔腾的黄河,已无路可去。 "姜子牙,你无路可退了。"申公豹狂笑起来,为这段僵持擅自画下了句点。 姬发笑似的抬头,那意气就像脚下的黄土,地下的黄河,磅礴如无限的生命跳跃,朝着东方奔流到海不复返。 "怎么是你!"次次上当,却次次不长记性。申公豹怒急攻心,立马操纵着饕餮蓄力想将他撞下悬崖。 姬发反手射弓,接连的箭矢深深地刺入饕餮的石头中,疼痛同时传递给了千里外的申公豹,最后一箭,他蓄满能量,瞄准目标,直直射进饕餮的眼珠子里,瞬间重创了申公豹的道基。 饕餮无法克制冲速。 他誓死如归,迎着阳光热烈的掌声,奋不顾身地骑马一跃而下,投入那条自小就耳濡目染的母亲河,他觉得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如果能够死在家乡,死在黄河,或许他有朝一日也能化成河水,浇灌西岐金黄色的麦田,让西岐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能有粮可食,饱满的麦穗沐浴在阳光普照的地方,是他再次生长的延续。 翻滚在滔滔不绝的黄河里,濒死中,他又不免感到愧疚与忐忑,抵挡住了巨兽,保护了可以救天下的封神榜,是不是就能让哥哥、父亲原谅他,原谅他八年的离家,原谅他不识恶人的真面目,原谅他一心成为英雄却最终还是泡影。并不知晓这样的赎罪会否得到神明的准许,准许他来世可以再次为人,不知道那时候的陶珂还认不认识他。 - 殷郊骑马跑了很久,再三确定怪兽并没有追上来才放下心来。 奔波间陶珂的伤口突然开始大面积渗血,殷郊替她捂住伤口,十分无措。再这么下去,她会失血过多而死,狐妖的气味依旧萦绕在伤口上,妖气逐渐侵蚀她的生气,整个人开始发青,静脉爬满皮肤。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腰间的环玉被磕碰碎裂,掉在杂草中。 她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瞬间失去了生气。 殷郊无助地推她,感受到陶珂原本温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苍白。 他觉得很对不起陶珂和姬发,自己的父亲造就了一切。而在面对真相时,他不愿听她的话,执迷不悟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圈套,连累了所有人。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陶珂的命…… 树枝的断裂声打断了他的痛哭,他谨慎地转头,只见一个仙风鹤立的男子款款走来。 “珂儿!”他身后的姜子牙火速跑过来,抱起僵硬的陶珂,泪湿广袖,“师兄,你快救救她呀!” 广成子挥动白色拂尘,取出一颗五色的耀眼明珠,给陶珂喂下,“她受妖气侵蚀,心脉都已被啃食殆尽,伤及根源,已回天乏术。强行拉回魂魄,那也是逆天行事,残缺不堪的。” “师兄,你平日那么疼她,怎么忍心她就这么死了!我们去昆仑,天尊一定有办法的。”姜子牙伤心地说道。 广成子点头,再次挥动拂尘,唤来白云,托起众人一齐赶往昆仑山。 白云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短短两个时辰就到达了终点。 殷郊谅姜子牙年迈,主动抱起陶珂的身体,她冰冷刺骨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低垂着脑袋,即使有时被昆仑壮丽的景色所震撼,也无法放下心认真的观赏,他心中总是有一根刺,让他自责,让他恐惧。 穿过幽深的岩洞,豁然开朗。云雾缭绕的玉虚宫才真正抵达,只见盘腿坐在空中的男子,周身环绕着五彩霞光,他一睁眼便是满脸的不忍与伤心。 “珂儿……”他并未开口,声音却神奇地从四面八方环绕着他。 “天尊。”广成子和姜子牙一同行礼,殷郊亦慢半拍地跟着一起鞠躬。 元始天尊飘下来,摸索出陶珂身上藏得非常隐蔽的玉如意碎片,仔细观摩后凝聚雄厚的力量,拼凑好了它。 “带她去往瑶池仙境的琼海,生死由命,都是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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