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罗伽,炎晶球虽然能够横扫千军,但是在战场上你的兵将认识敌人,炎晶球却不认识,你不怕在使用炎晶球时误伤到自己人,”普善天子疑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你当真要做?”他问。
“你用不着那么小心,”安罗伽冷笑,“既然手中有了白骨大军,我还要从七劫城中派兵做什么?”
“白骨大军,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
“放心,你看见了更会毛骨悚然,”
“怎么,你手下的军队当真那么可怕?”
“当然了,你觉得你看见犬戎国中一堆臭哄哄的骷髅白骨,不想将隔夜饭给吐出来吗?”他问。
“哦?骷髅白骨,”普善天子好奇,“难不成是中原之地常说的白骨精吗?”
“不是,是枉死城里的那些冤魂,这些冤魂都是犬戎骗来七劫城中的百姓,死了之后还是要被运回去犬戎国中找地方埋掉的,因为他们是在七劫城中冤死的,所以魂魄只能被打入枉死城中,这些冤魂虽然在枉死城中,但是我也可以好心杀几个看守枉死城的鬼差,将他们放出来,只是他们一旦被放出来,就会上赶的逃回犬戎国去,跑回各自的坟墓中去挖自己的身体,可是他们在枉死城中都那么长时间了,坟墓中的肉身早已成为一具骷髅白骨,可是他们不甘心,各自拉着自己的白骨来七劫城中求我帮他们复活,我自然是有办法将他们的灵魂和白骨给粘在一起的,但是也一定会要他们听命于我,做为我的白骨大军,帮我去和忉利天庭中的天兵天将打仗,你想想,犬戎国中被那个废物国主害死的冤魂总有几百万吧,虽然一堆骷髅架子的用处确实不是太大,但是既然有了那些个不要命的炮灰,我还有什么理由牺牲七劫城里的众阿修罗族众?”安罗伽倏忽之间竟忍不住不以为然的嗤嗤谑笑起来,“谁让中土之地自来喜欢土葬,尸体腐烂了还剩下白骨,一群逃回阳间的冤魂在坟墓里挖自己那个早就变成白骨的身体,这场景想来也确是美妙,”他说,“就像是刑场上被斩首的犯人,人头落地之后其实不会立刻就死,落地的人头直着眼睛看着自己脖子之下的残尸,那该是种多美妙的感觉……”
“安罗伽,你犯口业了,”普善天子瞬间冲他横眉立目的瞪起眼来,“你现在是不是也想尝尝人头落地的滋味,”他问,“看看你那颗人头落地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闭眼?”
“哼,张嘴口业闭嘴口业,有本事割了天下人的舌头,只许你们这些当神仙的张嘴说话,”
“你总是不明白,人嘴里长条舌头,是为了称颂,不是为了诽谤,”
“称颂谁,忉利天庭中那群废物神仙,人间那些废物皇帝,反正轮不上我这样的妖怪,对不对?”他问。
“一切能够成为凡人信奉的众生,都可以被称颂,妖精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普善天子淡然笑笑,“莫要忘了,大自在天他,可是万魔之首。”
“废话,他是你爹的救命恩人,你天天扯着嗓子称颂他都没人管你,但是,你别指望从我嘴里听见他什么好话,”安罗伽一脸蛮横的瞪着他说,“你也知道,多罗伽是谁杀的,我的母亲一直在供奉湿华,她孙子被她供奉的神纵容儿子杀了,她却说那是消业,我虽然确是不会阻拦母亲供奉大自在天,因为那是她的自由,但是你也给我记住,我心里讨厌你们这些天神的很,我不干涉母亲供奉大自在天的自由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像你们一样,只允许众生都按照你们制定的规则说话,不在你们制定的规则之内的任何言语都被称为口业,”他说,“我可以将整个七劫城借你施展回光逆流之法,你只想要湿华的心头血,所以你只想让梵天界中的这些神佛仙圣失去五百年记忆,但是我要湿华的心头血有什么用,我只想建立一个新的三界秩序,在这个新秩序中,三界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不必担心自己的任何言语被你们这样的天神称为口业……”
“我会事先在月宫仙境外面设下结界封印,说不定,这五百年间,和你争夺梵天界统治权的,正是月宫仙境,”
“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我只想在恒河边上建立起来一个不被天神统治的帝国,凡人和妖精不需要惧怕自己犯任何口业,没人胆敢以不敬天神,亵渎神明为借口指责任何人的言辞,没有一个神寺中的祭司胆敢强迫任何人去神寺的神殿中给那些个无耻的天神唱颂歌,不服从天神和祭司的命令,甚至对天神和祭司有任何一点点质疑都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鬼话在这个帝国中是欺骗不了任何人的,在这个帝国中,我看哪个天神胆敢指使自己神寺中的祭司和信徒将质疑自己的凡人当街乱棍打死……”
(三)
……
……
七日之后,恒河之畔,流云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湿华神像跟前……
……
……
普善天子未曾想到自己在七劫城中的一举一动都被湿华大神看在眼里,因为自己本来就可以算是湿华大神的私有宠物,父亲身为月宫天子,尚且因为救命之恩成为湿华大神头上装饰,所以自己身为月宫天子的私生儿子,说穿了不过只是湿华大神的掌中玩物,或者按照中原之地的习惯,自己本该算是湿华大神的家生子才对,中原之地的侯门相府和富商员外家中丫鬟小厮无数,而丫鬟和小厮被主子配婚之后生下来的孩子,就被称作是家生子,而湿华大神他其实只要在吉罗娑峰上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七劫城中发生的一切,但是帝释天碍于月宫仙境颜面,自然是不好亲自出手清理门户的,而且湿华大神也不会想要帝释天为了一个掌中玩物和月宫仙境伤了和气,所以就将此事一力托付在了昆仑帝子斩情身上,斩情有意让忘情和他一起来出这趟任务,因为忘情本来就是一个祸世魔尊,安罗伽信不过斩情,却信得过忘情,忘情只要将回光逆流对阿修罗族的效用坦然告知,安罗伽自然会不动声色的将他二人放进七劫城来替帝释天清理门户,毕竟安罗伽也不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
自己在七劫城中一眼看见斩情和忘情,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只等着斩情上前给个一刀痛快即可,但是谁想到那个忘情心思竟然歹毒之极,他用近来在昆仑山上潜心修习出来的真言秘法强行封印住自己的仙身功体,让自己似世间凡人一般七日不饮不食即会因饥渴而死,自己虽然知道此真言秘法的释解经咒,但是此经咒却非施法之人亲自持咒释解不可,看来他是一直记着之前普渡山上那些事情,自己之前在普渡山上确是待他有些严厉,他心中记恨本也是应该,但是也许,他那时并非是心中记恨,而是嫉妒,嫉妒自己在斩情跟前说话的分量要比他说话分量更加重要一些,但是他也不好好想想,他是斩情拼命想要在普渡山上一直隐藏起来的人,而自己身为五位花鸟圣护中最能在昆仑山和普渡山之间两边跑腿传信的人,斩情不刻意讨好自己一些,难道等着自己去昆仑山上向白帝告状,说他在普渡山上私藏着一个祸世魔尊……
也许这一次,自己确是有些过于天真了,回光逆流可以让梵天界中的一切神佛仙圣失忆五百年,当然,阿修罗族也不会例外,因为阿修罗和天神本来就是一个爹生的,自己只以为若是湿华大神也失忆了,是不是取他心头血就会容易一些,左右天帝和玉帝也不会觊觎梵天界中的一切,五方佛主也不会趁机对忉利天庭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何况月宫仙境四外已经被自己事先设下封印结界,只要五百年中平安无事,一切就可以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其实湿华大神的心头血当真这样重要的吗,尘馨不过是三日男身三日女身,自己只要在中原之地的一处青山隐隐烟水缭绕的清幽之地修建起来一座清净山庄,带着尘馨一起在山庄中长年避世隐居,一切就都不重要了,说到底,自己还是不想父亲以尘馨不是完整女身为借口阻止自己和她成亲,父亲和祭主仙人的昔日恩怨是不会允许自己和尘馨在一起的,而忉利天庭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尘馨是山岚城的废后,虽然因为祭主仙人的缘故,尘馨还不至于像是唐高宗时的王皇后那样下场,但是恒河边上也自来没有废后再嫁的道理,哪里的废后都是要一辈子关在冷宫中的,即是祭主仙人的女儿也不能例外,所以自己可当真不以为回光逆流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邪法,毕竟忉利天庭一句话,就能毁掉无数女人的一辈子,自己不对这群废物神仙使用回光逆流,难不成还等着梵提被那个阿修罗女吸干净精血暴毙时,让尘馨被押回去山岚城中火焚殉葬的吗?
所以,普善天子自来以为自己如此行止本算不上是什么错,自己只是输了,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但是,他却以为自己本不该死在此处,毕竟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昆仑山上名正言顺的花鸟圣护,虽然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但是似乎,自己曾经以为自己其实更加喜欢待在中原之地,左右忉利天庭也不会放过自己,那就活上一日算上一日吧,尘馨现在还在峨嵋山下,却未必是在等她,之前将她带来恒河边上,是借口带她来游玩的,裳千炽总算也是个靠得住的仗义之人,托付他照料尘馨几日,该是无甚大碍的才对,而且斩情到底也是个喜欢讲情分的人,只要自己身死,他是可以将尘馨带去昆仑山上的,如此甚好,只要尘馨待在昆仑山上,不管是忉利天庭还是山岚城,都不能再在她身上打半点主意……
……
……
不知多少时日之后,落日斜阳下的普渡山上,一缕淡青烟水仙云缭绕,一抹七彩霓虹惊鸿普照,水月殿中,梵音渺渺,水月殿外,花谢花开……
离宫路远北苑斜,生死恩深不到家,云雨今归何处去,黄鹂飞上野棠花……
一眼之间苦孽沉沦,一念之间万劫不复,现下正是六月季节,水月殿前一棵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在普渡山上云卷云散的清风细雨中悄然掉落下几片沧桑叶子,一眼风吹叶落,一念爽然若失之间,他淡然伸出手来,轻轻将自清风细雨中摧折飘落下来的一片银杏叶子漠然攥携在掌心之中,情不自抑的瞬间自一双翦水清眸潸然流落下几滴逝水清泪……
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缘不知从何来,义无反顾,相距普渡山下不到百里之处,有一条清溪江,或许,那里,就是自己现下这一身风尘落魄的最好归处……
……
……
“兄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至于如此自寻短见,”
“不要说了,幸而腕子才刚刚割开,速速用这条丝绦将伤口扎上止血,”
“腕子才刚割开人就昏迷至此,身子定是虚亏的很了,”
“方才我已替他搭过脉了,身内经脉瘀滞,内伤深重,再加上已经连着饿了几天,现今还能喘出一口气来,已经很不容易的了,”
“一个好端端的天庭神仙,怎至于如此拖命落魄至此?”
“他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中自是清楚……”
……
……
翌日,清溪江畔,松竹林中,一座清香四散的幽竹小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