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青招上前摇摇藤椅,小声唤着,“姑娘醒一醒,在外面睡太凉啦。” “唔。”摇椅上的女子缓缓睁眼,含着惺忪睡意。 缓了几息,才看清青招的脸,“招招?你怎么才回来?” 青招见季沉还是这般小孩子气性,无奈摇摇头,轻轻将她扶起来,还贴心地盖上了披风。 “姑娘呀,是小雪来了。” 任他小雪小雨,谁来也不能扰人清梦的。 “谁来……”季沉方被吵醒,眼神尚且有些失焦,忽地被青招的话惊了一下,“小雪?” 小雪该好好待在镜湖山庄的,深更半夜来她这里,莫非是镜湖山庄出了事情? “季姐姐。”蒋雪红着眼眶,小步蹭到季沉身边。 春日风疾,风吹带着头顶桃树沙沙作响。晚间的寒凉浸入季沉的肌理,引得心肺冷痛难受。 季沉回了神,断断续续咳着,招手示意蒋雪上前来。 “是小雪呀,你——” 未等季沉再问,抬眼便看到蒋雪身后的一群人。 这谁,除了张家小儿子和渡口讹钱的老李头,她都不认得。 怎么还拖家带口的。 季沉头痛,一时间咳得更加厉害。 呛咳间的震颤连带着头也痛,搞得季沉不敢用力咳,胸口闷闷的,不知是该抚胸顺气还是扶住额头。 青招连忙喂了药丸,在药力作用下才慢慢镇住咳喘。 这是季沉? 吹点冷风就咳成要死要活的模样,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痨病鬼? 周子舒好像被季沉弱不禁风的样子惊住,这与他平日认识的季大人简直大相径庭。 他们都谁?季沉缓上一息,看向青招,眼睛睁圆。 青招这才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与季沉一一道来。 “姑娘……”青招小心看着季沉脸色,怕她被气着。 季沉看向周子舒一众人,“所以各位是……来借宿的。” 今夜的风怎的这么冷。 裹了裹身上披风,忍住喉间痒意,才哑声道:“还不知几位尊姓大名。” “小可姓温,温客行,”为首的白衣人折扇一合,微笑介绍道,“这是小婢顾湘。” 自己现在就是一江湖流浪客,她大概是认不出自己的。 带着这样的心思,周子舒打哈哈:“在下,周絮。” “姑娘,这位李义士和周兄身受重伤需要疗养,况张小公子此番遭人追杀,越州城内定是留不得的,还请姑娘收留一二,一晚便好。” 罢了罢了,不是天窗便好,反正屋子多,住便住吧。 季沉抚额想要减轻头痛,“那便住下罢,这里尚有三间空房,几位莫要嫌弃。” 温客行几人自是一番感谢。 “招招,带几位客人去——” 还未说完,季沉又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咳咳咳……” “姑娘今晚还没喝药吧。” 青招将目光移向石桌,桌上是一碗冷透了的漆黑汤药,不由急道:“姑娘你又不乖乖喝药,乌先生可是叮嘱过了,这药一日三顿停不得呀!” “我,我忘记了。”季沉狡辩得苍白无力。 况且这药这么苦,因为伤在肺脉更是吃不得甜腻去苦,当然是能少喝一顿是一顿了。 青招赶快跑开,“我先去给姑娘熬药——” 当真顿顿不落,愁死她了。 季沉长吁短叹,只得踉跄起身,提起一旁的灯为几人引路。 “诸位随我来。” 温客行此时又不老实:“还不知姑娘姓名。” “季沉。” “哪个季,哪个沉?”温客行刨根问底。 许是许久未与生人讲过话,季沉也不觉得他冒昧,只是好脾气回道:“四季的季,沉水的沉。” “竹外山前见嫩黄,水沉清渍雪肌香,”温客行折扇摇曳,微笑道,“梅花高洁香远,姑娘好名字。” 这便是太冒犯了,周子舒听得直皱眉。 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还随随便便将真名透露给陌生人,这姑娘心也太大了点。 季沉只是一边引路,一边淡淡回道:“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只是我出生的时候太重了,我爹他嫌沉,就叫季沉了。” 老头子一个粗人,没给自己取名季重便是感天谢地,何来奢求什么梅花。 <
r> 这倒合了季老大人的洒脱脾性,周子舒心底忍笑。 “啊!” 路过一间杂物房时,张成岭无意瞥了过去,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温客行周子舒几人随之看过去,也是惊诧几分。 棺材,好大一口棺材。 放置一旁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纸扎、元宝和纸钱,甚至挽联都写好了晾置屋内。 季沉稳稳提灯,淡定回头瞧了一眼:“棺材而已,成岭莫怕。” 顾湘不怕,但是很好奇,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季姐姐家里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置办棺材呀,也太晦气了吧?” “阿湘。”温客行语含警告。 “我这病来的急重,又是要命的病因,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打口棺材有备无患,晦气总好过曝尸荒野。”季沉并不在意顾湘的问题,耐心回道。 温客行似是有愧于方才顾湘的冒犯,拱手道:“小可略懂些家传医术,不妨——” “不劳费心,生死有命,”季沉自然是拒绝,轻笑道,“这般折磨人的伤病,早死早超生。” 温客行摇头不赞同:“人生欢乐苦短,季姑娘何苦呢,不妨告知温某,姑娘病因何在,也好为姑娘的病参谋一二,你说是吧,周兄?”还不忘拉着周子舒,挤眉弄眼,一副“咱俩天下第一好”的模样。 病因?恐怕是自己先前给她的那一掌“凌寒暗香劲”了,周子舒面色不好看,什么也没说。 风好像又大了些,季沉裹紧披风一步步走着,脚步也沉重了几分。 今夜不知为何,季沉的病情开始反反复复,实在无力顾暇温客行的几番试探,回答起问题来含含混混,头晕脑胀。 加之温客行对周絮的那粘糊劲,让季沉心生一种眼花缭乱的无力。 好一只开屏摆尾的花孔雀。季沉险些脱口而出。 这人好吵,头好痛,要炸开了。 季沉捏了捏眉心:“那个,花公子……” “季姑娘,小可不姓花。” “喔,那孔公子……” 周子舒心知季沉什么德行,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叫温客行。” 叫什么? 肺腔里的空气极其稀薄,季沉额角脉管抽痛,根本听不清周子舒的话,只顾着深喘换气:“那雀公子,客房到了,诸位位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喊招招。” 温客行:…… “小雪,”季沉吸了几口凉气,扶着蒋雪的肩膀,“今晚和你招招姐姐睡,好不好?” 蒋雪乖巧应下,只是眼睛一直往张成岭身上飘,盛满了担忧。 “小雪别担心,我没事的。”张成岭面色虽苍白,还是朝蒋雪安慰笑了笑。 “走吧,”季沉轻轻靠着蒋雪肩膀接力,将灯送到蒋雪手里,“姐姐累了,帮姐姐提灯好不好?” 周子舒就这样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相互扶持着回了小院。 她竟然病得这般严重,周子舒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着。 待青招熬了药回房,季沉已将蒋雪哄睡下,端坐桌旁等着她。 季沉只点了一盏灯,指尖轻点桌面,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细微表情,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该尽快把小雪送走。”季沉冷不丁来了一句。 青招放下汤药,探头朝隔壁蒋雪睡下的房间看去:“不如让小雪跟着我们——” “不妥,”季沉果断摇头,“你既然在镜湖剑派见到了天窗的机关雀,这越州就已经不安全了。况且我活一日便少一日,如何保证她的以后。” “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怕天窗呀,我们又不是打不过……”青招不禁好奇,可看到自己一提到“天窗”二字,季沉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连忙知趣闭口不谈。 季沉思忖片刻,拍板决定:“把她送去安吉裴叔那里吧,你亲自去,明日就走。” “那姑娘你一个人——”青招担忧道。 “我待在这里不出门,短时间没人会发现我。” 青招:“我是怕姑娘你做饭把自己毒死……” 季沉梗住:“我还没那么废,上次只是意外。” “那姑娘你记得按时吃药,熬药热气呛人,乌先生送的药丸还在,姑娘要按时服用。”青招叮嘱得苦口婆心。 季沉心不在焉,回答得敷衍:“嗯呐嗯呐,知道了知道了。” “那么,姑娘,”青招端起刚刚熬好的汤药,在季沉面前晃了晃,笑容渐渐扩大,“今晚也要乖乖喝
药的。” 洁白如玉的药碗,漆黑诡异的药汁,随热气蒸腾而出的浓郁苦味。 这一切摆在季沉面前时,吓得胃底翻江倒海。 可有青招一旁虎视眈眈,季沉也不敢偷奸耍滑,只好皱着脸接过药碗,捏鼻子一口闷进去。 若是真的不喝,青招也真的敢捏着自己鼻子,强行灌进去的。 “咳咳咳——” 满口干苦,激得季沉一阵剧咳。 “乌溪这药,咳咳……也太苦了些……”季沉满桌找水喝,却被青招无情推了回去。 “乌先生还说过,您伤在心肺,药是镇咳的,不然一直咳会牵扯您的心脉旧伤,一刻钟内不得饮水,会稀释药性。” “可,我……咳咳——” 不知怎的,今夜季沉咳得尤为剧烈,严重程度将将赶上了寒冬时节。 季沉深深怀疑,若是没有这苦药,她的咳疾会好得更快些。 呛咳还在继续,按照这架势,季沉很快便要咳出血来。 青招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姑娘你,你怎么这么严重啦。”说着便着急摸出小匣子翻找应急的药。 “不……咳咳咳——”季沉咳得厉害,原本苍白的脸颊,激惹出几分红晕。 手指攥紧桌沿,一团鲜血从口中咳出,洒在水青衣料上,红得煞人。 季沉意识愈发模糊,待晕过去的一刹,只觉得屋门被“砰”一声破开,屋内传来了青招的利剑出鞘声。 “周絮你放开姑娘!”这是青招的呼喝。 一双手稳稳接住季沉倒下去的身子,真气源源不断传输过去,沿着一种特定的经脉轨迹。 “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