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烛火早已熄灭,唯剩院子四周的火把通明,翊阳玄色的衣裳颜色比起之前深了不少,她执刀站在那处,额前散落的碎发和闪着银光的刀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鲜红
暖黄的火光映照,她的脸色却看不出半点暖意,空洞的眼神和满脸血迹倒显得有几分阴森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视线,她眉头紧了紧,心里叹息莫不是还有人来,也罢,总归手下亡魂已经数不清,再多一个也无妨
入眼的一抹纯白止住了她迈开的脚步,距门口不过丈余,此刻却如隔天河,难以跨过
距广源寺还有几里路,这里却不知何时设了哨点,只进不出;赶马车的大叔不敢往里去,只得将人在此地放下
几里路对完全没有身手且养尊处优的了无来说有点远,远到他仅仅跑到此处都险些去了半条命
傍晚时分,天越发阴沉,街上行人都匆忙起来,唯恐等会儿下雨躲避不及;卖伞的摊位前人多,了无挤不进去,正了正头顶的帷帽便打算转身离开,总归有大雨,今晚是走不成了
“驾-”
疾驰的马车自街角过来,擦着了无的衣角略过,好在身旁的大叔拉了一把,否则非得倒在马蹄之下
“眼瞎啊,赶着投胎呢?闹市还跑这么快”
大叔长的五大三粗,应该是个干重活的,他那一拉和中气十足的怒喊,让了无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下来,但一颗心却怎么也稳不下来
马车是萧家的,他还算熟悉,而赶马车的人虽然面覆白纱,可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夏风,跟在翊阳身边的夏风
从闹市见到夏风后,他就知道翊阳一定会在这儿,当时只想着赶过来,却没想见面后该说什么;信是他写的,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雷声沉闷,从天边滚滚而至,闪电像带着滔天怒意,给夜色撕开一道细长的伤口;抓着门沿的手指节泛白,因太过用力而青筋突起,了无缓了好久才喘过这一口气;而不远处的姑娘低垂着眉眼,将所有情绪都藏进了夜色里
“翊阳”
了无张了张嘴,轻唤了一声;然而对面的人却像灵魂出窍般没有任何反应,了无的视线越过她往后看去,只见她的身后倒了很多尸体,十具、二十具或者很多;而这些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倘若他没有把那封信送出去的话;但现实是他低估的翊阳对京城的掌控也高估了帝王家的血脉亲情
滚雷伴着闪电落在她身后的高塔之上,震耳欲聋的声音像要击碎眼前这个娇小却倔强的身躯;了无稳下心神,想要走过去,只是才迈开一条腿,对面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和尚;就在那儿吧,别走了”
看他似要过来,翊阳终是开了口,随即抬起头和他对视,眼底清明一片,没有丝毫情绪可言
“那是地狱的不归路;你若再往前一步,这便是大悲寺的下场”
憋了好几日的雨此刻才是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屋檐,也落在那墨色的身影上,翊阳错开视线抬眼看了看天色,随后动身往门口去,今夜恐怕有一场暴雨
两人静默的时间里,了无想了很多;在西梁时他就做好了决定,所以才会来安阳,只是结果并未遂他所愿,反而变得更糟糕了些
带着凉意的身影只在眼前停留了片刻,便是要动身离开,了无急忙伸手将人拉住;她的手握着弯刀,没有丝毫松懈,于是了无只能轻抓着手腕;手腕的护腕很湿,也不知是血还是雨,隔着湿透的衣袖和护腕,他探不出脉搏,但见她过来时步态稳重,想来是没受重伤
“那信是给皇上的,我、”
“我知道。但朝中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甚至不能理解的;当初就算他推开了那扇门他们也做不了神仙眷侣,就像现在,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回头”
“欲望的门一旦打开,就是无休无止,除了自己,没人可以关得上”
翊阳的解释很平淡,了无却明白的彻底;从跨入安阳开始,他就身在局中了
或许是想要一个结果来了断这几十年的恩怨情仇,又或许是那份亏欠太过沉重让他不堪重负,所以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寻求解脱;只是答案非他所愿,他如视珍宝的过去于她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眼云烟,散了,也就散了
闯荡江湖的浪子和高门望族的贵女,无论从哪里都是不相配的;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再深的感情在绝对的权势前也好似一盘散沙,禁不起一点风吹
“我不要做什么皇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除了他,我谁也不会嫁的!如果你们再逼我,我立马死给你们看”
少女的模样还带着青涩,一双好看的杏眼哭的都红肿了起来,绝美的脸上泪痕斑驳,怎一个楚楚可怜能形容
“就他,一个浪客?”
看着梨花带雨的宝贝女儿,余老太爷嗤笑了一声,眼里没有半分怜悯,反而带着满腔怒火冷冷的朝着一旁的余湛道“把她送乡下庄子上去,仆人丫鬟全都撤走;生活用度按低等丫鬟的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