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当日,兖州城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来往散闲的多是女郎孩童,说笑逗闹满脸喜气。街头巷尾,摊前铺里,摆列的或是锦缎华饰,针织女红,或是奇巧玩品,鲜花草香,亦或是糕点糖酥,时令瓜果,凡应节之物可谓是应有尽有。
向林向来习惯早起读,今日得闲亦是如此,独自泡在房整整一上午,待晌午正要小憩时方才想起今日乃是乞巧节,若兰昨日便对他说过好几次的。向林一拍脑门翻身坐起,嘴里直埋怨自己糊涂,随后在房里踱来踱去,思忖着该为凝钰准备什么礼物为好,毕竟自打成婚以来自己还真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她。
苦思冥想间三九着急忙慌地跌入房里,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不..不好了公子!钰娘找不见了!”向林回神一惊,“什..什么?!哪里失踪的?!”三九缓口大气回道,“公子,早间我和若兰陪着钰娘出门闲逛,钰娘叫我去买些裹头香我便去了,回来就听若兰说钰娘不见人影了...”
向林生气道,“若兰不是跟着凝钰么!她做什么去了?”三九低头说道,“若兰贪玩,当时她跑一边玩去了...”向林沉眉思忖道,“今日乞巧节,街上热闹,凝钰或许是想多逛一会..”三九忙言,“不对呐公子,钰娘出门前说逛一会就回来,可是现在都过晌午了...再说钰娘实非贪玩之人,近日又心情欠好,怎会只顾闲玩不着家的...”
向林闻言着急问道,“若兰呢?”三九回应:“若兰还在四处找寻。”向林稍思之下忙忙吩咐三九叫上何坚还有数众仆人随同自己出府寻找。街巷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几拨人穿街过巷分向急寻,寻了半晌仍是不见凝钰的身影,直把向林急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佳节良日,刺史府亦是一番热闹景象,众奴在郑小乔的吩咐下购置应节所需,准备在晚夜举行祭星赛巧等活动。
下人进进出出,过路的行客来来往往,瞧上去尽皆说说笑笑忙忙碌碌,然而距府门不远的墙拐处却冷冷站着两位女子,一位一袭白衣似仙子,眉衔苦悲目泛愁,一位双丫发髻若仙童,神色郁郁心挂忧,二人非是他人,正是凝钰和若兰,悄然至此已有多时。
过了一会凝钰吩咐若兰先行离去,自己看准时机径直朝府门走去,正欲进门时却被侍卫拦下,凝钰淡然自若,“好大的胆子,连本郡主也敢阻拦?”侍卫瞪大眼睛瞧了瞧疑惑道,“卑职怎敢冒上,只是未曾看见郡主出门去了,因此心生疑惑...”凝钰未多言进门去了,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仍是满目疑惑。
“你来..”凝钰故作头痛状,叫住从身边匆匆走过去的婢女,“本郡主有些头晕,快扶我回房去。”婢女见是慕容郡主‘子英’忙忙应是,随后搀着她朝厢房而去。将至房前时凝钰叫婢女忙活去了,趁无人察觉时从袖中抽出一方白纱巾,正要遮脸时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凝钰赶忙又将纱巾塞进袖口转身看去。
“阿姐??阿姐怎生这副打扮?”婢女晴霞吃惊疑惑,“早饭时我见阿姐也不是这身扮相,怎的忽然...”凝钰盈眉一笑打断道,“佳节难逢,这扮新妆穿新衣也算是换一番心情...”晴霞满脸疑惑,“既然阿姐心情好,莫不如让我和梦妍陪着你出府散散心?”凝钰瞬思间笑道,“一个时辰后再说吧,待我小憩一会醒醒神。”
晴霞开心应是,“阿姐,那我扶你进屋,吃了这碗粥好生歇着。”凝钰赶忙将粥碗端到自己的手上吩咐道,“你和梦妍且歇着去吧。”晴霞因诧异竟一时语塞,应声是皱眉走了。待晴霞走远不见,凝钰将纱巾抽出遮住脸庞,端起粥碗走入房里。
帘内,子英坐在床头木木发呆,萧寍在地上跑来滚去自娱自乐,还时不时地跑到子英跟前摇晃手中的玩物嘻嘻发笑,子英逢此便会眼含爱意,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
“小妇拜见郡主。”放下粥碗,凝钰观房内清冷无一侍女,又闻内帘里孩童笑闹,遂隔帘行礼。子英闻声回神一顿,定神一思这说话声不曾听过,想是陌生客人造访,遂起身迎出帘来。
子英掀帘定睛一瞧,端见眼前的女子发盘随云髻,额点淡花黄,眉衔广寒月,眼含柔涟水,一袭白衣面遮纱,恍如仙娥落尘间,端庄温雅,超凡脱俗,真真乃天外仙子。
凝钰亦是因子英的仙容月貌惊呆了眼,定在原地半晌未言,她只知道子英同她模样相仿,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相似,简直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你是何人?”子英问道,凝钰落身一拜,“小妇范凝钰,今番特来拜访郡主。”子英听到她的名字时眉心一皱,似乎听人说起过,细细一思这才想起郑世杰几日前对她说过的话,继而心头一怔,沉下脸色淡淡说道,“你便是当朝丞相的女儿,许向林之妻范凝钰...”凝钰点头应是。
子英回礼冷冷问道,“小女子与夫人素不相识,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凝钰稍思道,“并无要事,只是想见娘子一面...今日幸见娘子仙貌,果然世间少有,着实令人惊叹。”子英又问,“夫人缘何纱巾遮面,难道不知待人接物之礼?”凝钰微微一笑,“娘子莫怪,只因小妇相貌丑陋遂以纱巾遮面,如此方显尊敬之礼。”
子英看着温尔雅的凝钰满脸疑惑,又思她或许真有难言之故,若再不依不饶苦苦追问倒显得自己待客无礼,遂岔开话头说道,“常言道无事不登门,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凝钰凝神盯了一眼子英说道,“今日乃乞巧佳节,娘子作何满面愁苦,郁郁不乐?”子英摇头僵白一笑,“寡缘无情之人,徒留艳羡之哀,却又何苦佯虚伪之乐,添伤心之愁。”
凝钰闻言却也目泛淡伤,“娘子真乃性情中人...”继而又故意说道,“娘子不但天生仙貌,而且又贵为邦国郡主,身高位尊,想必令不少英俊男儿仰慕倾心,若随意择选一人,又怎会落得今日形单影只?”子英欲辩,凝钰紧着又言,“莫非娘子亢心憍气,心比天高,世间男儿尽都难入法眼?”
子英闻言眉头一沉气涌胸腔,“夫人所言真乃悖言乱辞矣!子英虽不经男女之情,却也懂得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忠诚,又怎会轻薄滥情,形如勾栏女子!子英若是清高自傲之人,又怎会中意一介...罢了,罢了...”子英忽地住了口,眸落几许淡伤。
凝钰已然猜到子英未说完的话,顿了片刻僵僵一笑,“小妇胡言乱语,望娘子见谅...娘子重情赤诚之人,适才一席话真真教小妇无地自容...”子英忽又想到了什么遂问,“夫人今日前来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凝钰明白她心中所想,回言,“夫君许向林重情重义,我夫妻二人恩爱和睦,我是放心他的...”仅这一句话便打消了子英心中的猜疑。
“如此便好,小女子与尊夫萍水相逢,尊夫是怎样的人我心知肚明,夫人大可安心。”子英的眼眸中透出丝丝憎恶,凝钰却误以为是夸赞之词,内心慨叹,“郎才女貌,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既然情缘未了,月老仙师啊,你却又何必错牵红线,教凝钰经这一遭情劫...”想着想着眼眸中便闪过盈盈泪光,似涟水映着日光般明亮闪烁。
子英见状诧异,“夫人这是怎么了?”凝钰回神盈笑,“适才思起我与夫君的陈年旧事,心头感怀...”子英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竟也愣在一旁思索着什么,凝钰平复心绪说道,“小妇还有一言忠告娘子。”子英回神言,“夫人但说无妨。”
凝钰踱开几步淡淡说道,“万事有因当考究,是非善恶需慎辨,归眸一抹东阳忆,便是大悟乍醒时...终有一日,娘子会明白小妇今日之言的。”子英似懂非懂,正要问时凝钰说道,“娘子好生保重,小妇这便去了...”子英无意强留,落身一拜后送出屋门,凝钰回首瞧了一眼后摘下纱巾,缓步出府而去。
“一抹东阳忆...”子英思忖这句话时突感头痛欲裂,匾额上‘东阳学宫’四个大字映着雨水闪过脑海,她赶忙扶住桌角坐定,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稍时晴霞笑盈盈地走进来,看到发愣的子英和桌上早已发凉的粥水时脸色一沉,凑到跟前问道,“阿姐怎的还未喝粥?都凉了...”子英纳闷道,“你何时送来的我怎不知?”晴霞眼神发懵,“这..这不是阿姐打门外自己端进来的吗...”子英闻言更是不知所云。
晴霞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子英吃惊不已,细思之下更是惊神诧异,难以置信,“难道是她?..”子英的表情和凝钰见到她时表情如出一辙,她也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和自己相貌神似的女子,有胆有谋独闯刺史府,犹如下凡的仙子般飘然而来,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