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后，国公府的大小姐康幼宜在一吉日嫁进了陆家。
迎亲当日一路礼炮齐鸣，未见停歇，一箱箱系了红绸子的嫁妆排着整齐的队儿迎街而过。每一抬嫁妆都沉甸甸的，抬嫁妆的汉子一个个哼哧哼哧地压弯了腰。
蜿蜒数百米的红妆队伍浩浩荡荡从京中的正街敲锣打鼓地呼啸而过，吸引了满城的百姓站在街道两边驻足观看。
真真是千工床、万工轿，朱红妆奁...十里红妆。
小荷领着元宵偷偷出了海棠轩在前院凑了热闹，一边感叹大小姐出嫁的奢华，一边畅想自家小姐出嫁的一番光景。
她此番畅想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节前崔家就已经请了人做媒上门提亲。
问明了年龄生肖，占卜合婚之后，又送上了一对大雁和八十八抬的聘礼，将日子定了下来。
订下了亲事，海棠轩也渐渐忙碌起来。
康幼璇虽不似寻常女儿家那样每件嫁妆都要亲自动手，但为了好意头，还是得绣上一件百子千孙的幅面。
海棠轩的丫头们也尽数被动员起来，挑拣了吉庆的花样缝制荷包。这些荷包都是要给康幼璇带去崔家，送给新郎官的亲眷姐妹，半点也马虎不得。
元宵挑灯夜战了几日，终是将手头的活儿给忙完了。
手头的擦脸油、细棉布全用完了，抄的纸也没剩下多少，她好容易抽出空来，和英子一同出府一趟采办些用的。
进府两年半，英子也在素菜灶上待了整整两年半，从初出茅庐的新手，到如今能游刃有余地做上几道摆得上台面的素食。
带着她的吴师傅前几日偷偷同她漏了风，说是下一次大厨房晋升三等丫头的名单里就有她的名字。
“你都不知道我盼了多久，我师傅说了，等真确认下来我成了大厨房的三等丫鬟，就可以从了蕊字辈。”英子说起这事就兴奋不已，“蕊英，元宵，你说我就叫蕊英怎么样？”
“好啊，这样我也就不用改口了。”元宵见她欢天喜地，也是替她高兴。
“你就好了，都拿了快半年的五百月例银子，不知道我们攒钱的辛苦。”英子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指着自己食指上的皲裂的伤口，“你看前段时间剥山笋剥的伤口，一直没舍得买药膏来擦。”
英子说完又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颇有志气地说道：“今日我可是带够了钱的，要把想买的东西都给买了。”
英子果然是说到做到，先是去药铺将擦脸的、擦手的全买了，又在杂货铺挑了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
接着便是元宵和她都要逛的绸布店，元宵一贯只买那一种细布，很快就挑选好了。英子则说自己看蕊莲她们夏日里都穿一种丝缎的内衣，凉凉的、滑滑的，比起她们常穿的布料要舒服很多。
这款料子店里也有，花色还很繁多，英子见了哪一种都舍不得丢开手，一时间难以抉择。
就在她们挑拣的时候，店里又来了客人。
英子头先还未曾注意，直听到那女声颇为趾高气扬地让老板拿了南边新来的丝光缎，她才忍不住看了一眼。
店中的女子个头颇高，身量纤纤，一头黑瀑似的长发讲究地盘了个双螺髻，髻上带着时兴的珠花，瞧那花色样子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英子看完她的穿着打扮，才将目光移到女子的脸上。
她皱了皱眉头，继而想到什么，一拉元宵，偷偷地道：“还记得她不？”
元宵顺着英子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女子面容眼熟，但真要说起来在哪见过，元宵却有些恍惚。
英子见她没了印象，背过身去，压低了声音：“是香秀，跟咱们一起进府的，一开始就被挑去了西三所。你忘了？”
被英子这样一说，元宵又看了那女子两眼，这才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
人方在场，两人话也就到此了。
“掌柜的，你店里难道没有更好的布了吗？看看这花色，都是早两年就不时兴的了，你怕不是想蒙我呢吧？”香秀翘着手指一一掠过掌柜的拿出的布料，面色十分不满。
店铺的老板见客人不悦，满脸堆笑道：“怎么会呢？姑娘这可是刚刚从南边运来的，这上面织的缠枝花样瞧着多新鲜呐。”
“再拿好的来，这些我都看不上眼！”香秀压根不理她的话，拧着眉头挑挑拣拣。
“还有便是这些，您看看。”
掌柜的又拿了几匹布，可惜香秀都瞧不上眼，最后还嘲讽地道没有好货便别来开店，说着便抬脚走了。
店中安静下来，尤显得那她方才的声音尖锐刺耳。
元宵眨了眨眼，回想自己印象中一起入府的情景，也没看出来这位派头这般大啊。
“要不说捡着高枝飞了的就是不一样呢！”
英子有些眼红地看了看方才香秀挑剔的那些绸缎，那可都是些上好的料子啊！
元宵虽也在内院，但到底是东西两所，更何况海棠轩同那边寻常日子不太往来，她对于东所的事情知之甚少。
英子身处大厨房，人多消息也灵通，知道的事比元宵还要多些。
“你不知道，香秀她被大少爷看中升了三等，进了院里贴身伺候了。”英子说到“贴身”两个字的时候，面颊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元宵闻言先是震惊，她记得大少爷今年才刚刚十三，香秀也不过十四的年纪，随即她又想到二小姐原先不也这般打算。
“所以你看她不光是穿着打扮不一样了，连通身的做派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英子撇了撇嘴。
其实，对于香秀成了少爷院里的人，英子也说不上自己是不是羡慕。成了通房丫头少不得能从少爷们那儿得些好处，可她也没少听其他丫头们说起通房丫头被发卖的故事。
英子望了望元宵。
说起来，还是元宵的出路好些。
她放下手里的布料，好奇道：“明年开春二小姐就要嫁了，元宵，你会跟着二小姐一同去崔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