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毒辣辣的烤着大地,知了撕心裂肺地叫着,柳树被烤得都打着卷,河边的鸭子和白鹅都躲在树荫里乘凉。
祝妈妈捎来的水喝完了,如今渴得嗓子冒烟,就跟祝爸爸说回家吧。
祝爸爸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也没有再坚持下去,两人就扛着锄头回家,等吃饭休息一下再下地。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回家歇着了,进了村碰到村里人,他还照以前似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二叔、二婶,回家啊。”一个青年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祝爸爸一愣,没想到真有人跟他问好呢,以前村后头姓常的这些见了他都一副看不见的样子,看来大哥说的不差,跟常三春结亲还真是有点好处。
这么想着又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觉得很舒坦,腰板似乎都挺直起来。
路过后头一户人家的时候,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眼中迸射出来的仇恨光芒甚是骇人。
祝妈妈怕他惹事就催着他赶紧家去。
到了家,他发现牛拴在墙外,正在咀嚼,墙外用来垫牛栏的土也已经摊开晒着,祝爸爸满意地哼了一声迈进家门。
两人回家,小女儿没有像以往那样百灵鸟一样飞过来讨好卖乖,家里反而静悄悄的。
两人有点诧异,祝妈妈喊了一声,“小安、萍萍,干嘛呢?”
家里这才响起姐妹俩的声音。
祝小安正在摘豆角丝,祝萍萍夹着磨刀石不知道在磨什么。
祝爸爸瓮声瓮气道:“做好饭了?”
祝萍萍想回话忍住了,委屈地看了她姐姐一眼,她简直要被祝小安吓破胆子了。
祝小安点点头,故意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奶奶帮我们糊了玉米饼子,菜园子里摘的茄子,炖了一锅。”
祝爸爸听媳妇说了大女儿不舒服的事儿,也没当回事,只道:“你大伯昨儿来说话,叫你咋不应声?没规矩,吃完饭去把你大伯和大娘请来商量事。”
祝小安就低下头,掩饰自己凶狠的眼神,却也没有如以往那样乖巧的应一声。
每次都是这样,他们正儿八经地把大伯家当贵人供着,有好东西就给他们,有好事也跟他们分享。可大伯家呢,有好东西给别人,没用的破烂儿才给他们;有好事和别人分享,有麻烦破烂事来就来烦二房,一个劲地哭诉叹气,然后祝爸爸就会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拍着胸脯子帮大哥解决麻烦。
她鄙夷地勾了勾唇角,假装没听见,不高兴不舒服就要表现一下,她总不能不舒服还打鸡血一样做孝子吧。
祝妈妈道:“大热天的,先喝口水吃饭吧。”
祝爸爸就进了堂屋,发现灶台上晾着一小盆绿豆水,渴得冒烟的嗓子顿觉更加难以忍受,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一通,喝掉大半才递给祝妈妈,“喝点吧。”
祝妈妈喝了两口就放在灶台上。
饭菜已经摆好了,不丰盛但是做的也像模像样的,就算有人这时候正好来串门也不用怕被说寒碜。
祝爸爸心里略舒坦点。
他就是这样,面子比天大,哪怕吃不起饭也要把肚子喝水撑的鼓鼓的,再穷也得要个好。
让人家夸一句勤俭持家、能干,不亏待孩子还能上学,吃食也不错,过得好日子,他就觉得倍有面子。
祝妈妈因为早上的事情现在话不多。
祝萍萍因为和姐姐要死要活闹一上午现在竟然也不敢吭声,难得的没有告状,吃饭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姐,破天荒给祝小安夹了一筷子虾皮,带着点讨好的语调,“姐,你吃。”
祝小安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怀好意,指不定酝酿什么幺蛾子呢,她随便吃了几口菜,吃了半块饼子就放下筷子。
祝爸爸眉头一皱,不高兴道:“瘦不拉几的还不多吃点,让人家以为我不舍的给闺女吃饭呢。”
尤其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她都听爸妈商量让姐姐不要下地了呢。
祝小安沉默了一瞬,慢慢道:“我吃饱了。”
她跟之前判若两人,现在虽然也安静却让人觉得有种沉默的倔强,不是很舒服,祝爸爸想当然以为是换亲的事情女儿不乐意,自然也不多想。
她低着头,一截雪白的颈,上面青青紫紫的很扎眼。
祝爸爸之前就看见了,一直没问,这会儿忍不住了,问道:“你脖子怎么回事?”
祝妈妈也看见了,原想着悄悄问呢,没想到祝爸爸看见了,就问祝萍萍,“萍萍,怎么回事?”
祝萍萍吓死了,生怕她姐姐说是自己掐的,急得汗哗哗的,给她姐姐使眼色。
祝小安抬眼看她,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地哀求,几不可查地扯了扯唇角,淡淡道:“蚊子咬了挠的。”
她当然不是要帮祝萍萍,她就是要让祝萍萍形成这样一个意识:听姐姐的不挨打。
果然,祝萍萍松了口气,吓得她刚才脸色都白了。
姐姐现在还得换亲呢,要是告状说自己要掐死她,爸爸指定得抽自己。
祝爸爸就不问了,“去叫你大伯大娘去吧。”
祝小安慢慢转身,缓缓走了出去,背影细瘦却又透着股子倔强,看得祝爸爸很扎眼。
祝爸爸顿时气道:“家里一直供你读把你养这么大,也没亏待你,现在家里有困难,你还不情不愿的,我看你大伯说的对就是读读傻了,下学期初三就别去上了。你这样没规矩,考也考不上,别浪费家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