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前所未有的危机下,比起去想些有的没的,解决眼前的事儿可要紧迫的多。
这么想着,她收回了思绪,扣好领子,系好腰带,穿上外套,习惯性地伸手捋向肩章,却恍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犯的事,包括肩章与手环在内的,但凡象征身份、级别或与外界联系的东西,都早在昨天被没收了。
看着光秃秃只剩下个白印子的左手腕,看看没了肩章胸章贝雷帽,怎么穿怎么变扭的军装夏常服,再看看这光秃秃地像是回到了落后古代的禁闭室,王洛兮叹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口气。
律师呢,那传说中部队给自己派的律师呢,不是说今天早上来的吗难不成接受完了昨天那宪兵队调查,自己连律师都见不上一面,就要被扔进军事法庭了
王洛兮正这么在心里嘀咕着,禁闭室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嘴角一翘,王洛兮将手塞进被子里,任由什么东西顺着袖筒爬上了手臂后,理理衣领,竹竿似的笔直站在门口等待起了来人。
“所以,”坐在王洛兮对面的律师科姆利特鲁,头大地揉着眉心,“大尉,你确定当日违抗军令的行为是出于自身意识,并未受到任何人的任何干扰与胁迫”
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直如标杆的王洛兮,在听见科姆利的提问后,用力点了两下脑袋,俨然一副未开化的死脑筋模样。
“你确定你的仿生机甲毫无异常负责机甲检修的后勤队长白川杏准尉,证件号ekj5381002,从未有过任何工作上的失职”
王洛兮又正经地点起了脑袋,乍一眼看去还是那不闯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可实际上,目光却在科姆利看不清的角度,悄悄地挪向了桌子,百无聊赖地数起了上面的黑色斑点。
“你确定当时在你附近的一位下士与两位列兵,证件号”
“没有”死脑筋好像爆发了,王洛兮一口喝干手边杯子里的水,仰起脖子挺起胸膛,气也没喘一口,“和他们没关系,机甲状态正常,各小队配合妥当。违抗防务部直接下达的撤退军令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与中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伦纳基地驻扎中队只是在听从我这个中队长的命令行事而已。”
王洛兮这看起来很不耐烦的回答,却戳到了科姆利的什么雷点,只见他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后勤队长白川准尉只是个青级公民。哪怕是整个驻扎中队,公民级别最高的也只是黄级。”指了指王洛兮的个人资料中“公民等级”一栏,又指了指自己左手腕上手环一角的橙色标识,“而你呢,王大尉,你和我一样,是远高于他们的橙级,半贵族。”
“是。”王洛兮好像没听懂其中的言下之意,用着这军队里的万能答复用词回了声。
科姆利无可奈何地揉起了眉心。
提醒,他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也不知道这犯了事大尉,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恨铁不成钢地点开手环,再次翻看起了都快倒背如流了的资料:
王洛兮,n2183086,女,22岁。父亲绿级,母亲黄级,均于丧生于十五年前的“大入侵”中。本人却因概率不到万分之一的基因突变,成了个仅次于皇族与贵族的橙级公民。军校毕业后,因救过法务部普兰克上将一命,而被上将破格提拔为其副官。担任副官三年后,通过测试成为稀有的仿生机甲驾驶员,调任防务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背景。
一个运气好的穷光蛋清高蠢货。关闭资料,科姆利做出了结论。他觉得让自己一个贵族支系出身的高级律师,替这么个死脑筋蠢驴辩护,有种拿着高尔夫球杆打棒球般的可惜。
算了,点到为止就够了,毕竟部队为她请自己来,也就只是看在那橙色手环的份上,走个流程而已。
“照大尉你这么说的话,”换了工作心态的科姆利,从刚才的满肚子愤慨,变成了现在怎么看王洛兮怎么顺眼,“违抗军令,擅自启用尚未研发完全的机甲微化功能,与麦考族对峙,导致专用机甲高达86的损毁,中队其余机甲平均损毁率也超过50,使得前往伦纳基地视察的麦克皇子短期被困基地,面临生命威胁。这几个罪名算在大尉你一人的头上,可不是开除军籍或者将牢底坐穿的问题。”
“嗯。”王洛兮仍旧是那么的油盐不进。
费了一筐口水却只得来一声“嗯”,科姆利也算是被气笑了。他斜着眼睛,撇着嘴角,用下巴指了指门口那俩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站着的人,说:“大尉,你看见外面那俩个法警了吗”
王愣子又锤子似的点了两下头。
“他们的手环是什么颜色”
“紫色。”像是多说几个字就会要命似的。
“大尉你可清楚,紫色、紫级意味着什么”
“没人权,仿真人。”
“仿真人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是根本没法造出任何高等人工智能的。所以,大家口中的仿真人,实际上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科姆利注意着王洛兮的表情,可却发现自己观察了一根木头。
哦不对,木头还能长虫呢,她应该是根防腐木头。
“大尉,”他只好继续,“你是少有的能够成功进行神经链接操控仿生机甲的人,在被麦考族步步紧逼的现在,部队少不了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战士,法庭舍不得将你判进监狱,却也不可能将你无罪释放。所以,判决下来后,你会继续在军队服役,但却会变得与他们一样,”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在脑干与脊柱交接处被植入一个芯片,身体机能被强行改造,手环变成紫色,永远失去违抗命令的能力,失去人权。”
永远失去违抗命令的能力,失去人权。
王洛兮垂下了目光,久久没有将头抬起。
科姆利以为这是木头要开窍了的前兆,所以很是期待地在那儿等着。只可惜,他等到的不是木头开窍,而是木头的毫无自知之明。
“我有权申请使用免责法案吗”抬起眼皮,王洛兮一字一顿地说着。
科姆利被这朵“穷光蛋白莲花死脑筋”的口出狂言惊得差点没合上下巴。
免责法案那可是用钱堆起来的绿色通道啊,把科姆利自己五十年的收入全算上都不一定付得起。她一个平民出身的橙级尉官,哪来的这么多钱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木头的本质并非木头,而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