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慈是在巫冬九的十三岁时回到哀弄村。
那时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满身伤痕,整个人消瘦得宛若村外的青竹。一阵风吹来,他顺势就要倒下。
巫冬九站在阿曼的身后,看见阿曼心疼地向他靠近,面上是她少见的关切与温和。她很疑惑,遂歪头打量他。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巫慈侧头与她对上。明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然而他仍然朝她微微弯唇。
这是她的阿那?巫冬九不满地收回目光,他看起来更像是肮脏的乞丐。
巫冬九也最讨厌巫慈的造作,她曾一次见过他疯狂的模样,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无悯恶鬼。
可正是巫慈装出来的温和清润,让村中不少长老,甚至是自己的阿曼阿亚都对他青睐有加。
巫冬九偏生想将他面上的伪装撕破,让他最真实恶心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一点都不好!
“瞧什么瞧!”
就算是被自己不礼地怒吼,巫慈嘴角微笑的弧度仍然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阿九,不着鞋会受凉。”
巫冬九忽地轻哼,抬手将鞋扔在巫慈的面前,笑意盈盈道:“你来穿。”
巫慈垂头看向落在脚边的浅色织履,它颜色变深,还有水渍溅到地上。
原是被水浸湿。
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阿九已经越过他朝村子里走去。
他侧身看着巫冬九的背影,发现原本白净的足底已经染上一层土色。
巫慈收回目光,随后弯腰提起阿九的鞋子也往村里走。
巫冬九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阿曼和阿亚。
她暗暗窃喜,连忙跑回房间换了一套衣裳,等她重新出来时已经瞧不出偷偷溜去顺河镇的模样。
正巧此时两人回来,巫溪秀手上抱着一堆祭祀用的玩意。
然而看见巫冬九她便眉头紧蹙,随后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旁边的丈夫。
巫冬九面上原本还显露出喜色,但看见阿曼一脸肃然地朝自己靠近后,她瞬时就发怯,“阿曼……”
她的视线落在后方的阿亚身上,目光中含着询问,但见阿亚也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难不成阿曼又发现自己偷跑去了顺河镇?
巫冬九垂头,装可怜道:“阿曼,阿九知错了,阿九只是觉得……”
“重河,”巫溪秀紧紧盯着巫冬九,甚至不愿意等她说完,一字一句道,“去开祠堂。”
“阿曼!”
她曾经多次偷跑下山,阿曼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惩罚她,这次却要开祠堂。
“溪秀……”重河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
巫溪秀神色认真,“别让我再说一次。”
村外的某处平坦之地,生长着一片四季常绿的青竹。
而竹林外缘的青竹,会被系上几缕彩绳。这是哀弄村的习俗,每季都由哀弄村的巫师进行更换,以求先祖保佑。
祠堂,则在青竹林的中央。
巫溪秀也只在每季换彩绳时来到此处,而今日正好是她和重河更换的日子。
在看见巫冬九之前,她也没想过祠堂会以这种方式被打开——只有犯了族规的人,才会被带来此受罚。
巫冬九跪在牌位前,背脊挺得笔直。
巫溪秀上一炷香,朝着牌位深深鞠了一躬,“吾代帕在外犯忌,今于先祖前受罚。”
她从旁边的案堂上拾起陈旧的枝条。
枝条不是从屋外随处折摘,而是由族内专门的匠工制作。
“巫冬九你可知犯何忌?”
巫冬九垂头闷声道:“阿九屡教不改,私自下山,违背族规,任意妄为……”
“不是。”巫溪秀将枝条放入清水中,“你不该私自对常人下蛊。”
巫冬九不可置信地抬头。
“你身上的气变了,阿九。”
说着,巫溪秀朝巫冬九落下第一鞭。
巫冬九疼得一哆嗦,掌心瞬时发红,她忍着泪水看向巫溪秀,“阿曼……”
巫溪秀心下也跟着一抽。
从巫冬九小时起,巫溪秀便将她当作下一任巫师培养。
她对她苛刻、不苟言笑,然重河和其他长老与她不同。他们惯她、任她,让她成了嚣张随心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