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一般明媚的笑容,没过几日,便可怜兮兮地凋谢了。
西纱窗下,月影婆娑。
冬青支起木窗,初秋的凉风吹入屋中,吹散了沉闷,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生姿。谢晚凝聚精会神地在烛光下动笔、盘算。
想要办学,可不是口头上说得那么容易,有太多太多要准备的事,她当然没有那么莽、直接开始做,而是先一一分列事项、调查记录,做好计划。
办学首先要有场地,资金预算不够,买地是不可能了,只能租。租哪儿,也影响着学生招收情况。
有了场地,还得考虑场地的改建,要有教室、校舍,如果学生家里太远需要住校,就还得提供住宿和餐饮。
然后就是需要置办学堂所有需要的物资,比如桌椅、册等。如果按她所计划的,开设不同的课程,除了经史、科举考试这些,还涉及律学、算学等,那就还需要配备不同的资料和用具。
最难的是人,如果初期人少,她可以教授所有课程内容,但一旦人多,层次不一,就需要分班、分级、分科。要招人,不仅要招讲师,还要安排一些做杂事的仆佣。
钱便成了当务之急。所有的花费,钱从哪里来?要怎么花?全是关键。
这样杂七杂八的事一盘算下来,谢晚凝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没了,压力犹如小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但她不想退缩,愈压她,她反而愈想弹起来,愈想往前冲。
谢晚凝想得认真,却急坏了屋外一直守候的谢信和王氏。
谢信又气又笑,指着屋子里的女儿,对王氏絮叨:“你看晚儿!我本想着她若是考中了,依着她的性子,安安稳稳当个臣,甚至能入我户部,在我麾下,我也能照顾一二。她倒好,直接挑了一个最难的事情去做!”
王氏瞅了他一眼,暗笑,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她能不知道谢信这个爹爹心里真正想法?别看他现在絮叨,心里那是骄傲得不得了。
那日殿前应对回来,圣上对晚儿的赞誉立即传开,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新出炉的状元。对晚儿不求利禄与悲悯苍生的这份心,谢信甭提有多满意了,走路都在生风。
王氏从袖带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谢信:“晚儿这事需要用钱,这里是一百两,要不,我们就给了晚儿,当是对她的支持。”
谢信接过,翻开看了看,点头:“我那里还攒了一些,本想留着给她添进嫁妆里,现下估计暂时还得缓缓,那就抽一部分出来,都给晚儿。”
他看向屋中,隐约可见女儿烛火下的身影,欣慰又忧虑:“她这担子可不轻,我再去同僚那边走动走动,看看还能不能帮到她。”
王氏点点头。两人站在院中的桂花树下,似乎已闻到清淡的香气。待她酿起桂花酒时,不知晚儿的学堂是否已经能够顺利开办起来。
谢晚凝已经顾不上安抚爹爹和娘亲的忧虑,开始天天往外跑,观摩别人办的学堂,拜访开办学堂的老夫子,当然,被人毫不客气地赶出门,拒绝接见。
接着找场地,见朋友,在东西两市人群聚集的地方询问,收集信息,谢晚凝全都分类记录在册,忙得风风火火,心里却渐渐有了底。
这一日,她带着冬青来到了义宁坊,投帖拜见住在这里的一位商人。
这位商人叫刘伯光,年逾不惑,相传祖上曾是晋中大户,也曾出过登科才子、朝堂栋梁,只是两代之后人口凋落,刘伯光的父亲便举家入京,做了专走边贸的儒商。
到了刘伯光这一代,更擅长商贸往来,族中再无入仕子弟,偏刘伯光乐善好施,且最爱资助家贫的读人,便得了一个“刘大善人”的称号。
马车辘辘,谢晚凝来到刘伯光宅子前,冬青上前投了名帖,却不料想,被门房告知:“贵客稍等,需要排队。”
冬青诧异:“排到几号?”
“二十六号。”门房朝宅门四周努努嘴,“看,他们都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谢晚凝环视一圈,四周或站或蹲,竟有数十人之多,大多都是一身长袍的读人。这些读人有的衣衫染尘,有的脸色青白,看样子都是家境清寒。也有一些拖儿带女的农户,略显自卑地缩在墙角。
谢晚凝了然,暗暗自嘲,自己也是来找刘伯光寻求资助,和他们亦无分别,便安静地等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