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山中有贼,连番劫道,杀人越货,胆大妄为,十恶不赦。范公、王通判,下官以为此事不能不顾,必要调兵遣将,动以雷霆。如此方能震慑其余有贼众,正我国朝威严,佑我杭州黎民安稳。”

张先觉说的十分肯定,堪称大义凛然,甚至隐隐有几分激愤。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王言特意关照了张家亲族的商队,抢了一批提炼好的蔗糖,以及一些草药、皮草,损失不小。

“张签判说的在理。”王言十分给面子的捧场,“此一伙贼人实在当除,听闻抢了钱、刘、张三家大户,皆为我杭州基石啊。我钱塘繁华,正是靠着大户之家经营商事,货通南北,贩售东西。

范公,下官以为,当调遣精锐厢兵,前往剿匪。如此重任,当有州官亲往督阵。好教百姓知晓,我等州官心忧百姓安危。”

“王通判所言有理,我上任之初,便清扫了州内匪患。未曾想,方才过去数月,便又闹了起来。”范仲淹好像很失望的摇了摇头,“却不知谁能担此重任啊?”

张签判接话道:“范公,不若让王通判去?听闻王通判武双全,通晓武事,定是翻手克贼凯旋。”

“哎,张签判未免太看的起我。我初入官场,如此重任焉能付我?不怕搞砸了事情,是怕搞砸了事情还不能剿匪安民。且我年岁尚浅,怕是难以服众。张签判老成,经验丰富,如此重任,无人可以替代张签判,必要亲自走一遭才好。

至于州中事务,张签判做好安排就好。在场诸君,皆是国朝干臣,张签判离开十天半月,想是一切如旧,必无大碍。且有范公坐镇,张签判安心前去便是。”

王言说话的姿态低,给张先觉说的独一无二,听的张先觉很满意。

“王通判实在太客气了,下官不过……”

“张签判不必自谦,此事非你莫属,安排好手上的事务,明日便领军前去剿匪。”范仲淹摆了摆手,算是定下了这件事。

“谨遵范公之意。”张签判拱了拱手,没有拒绝。

他没道理拒绝的,因为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虽然武将不受待见,但是没人敢说不重视武事,毕竟大宋老挨揍,还要交保护费,都算是有共识的。所以这种地方上的,官带兵剿匪的战斗,算是一项比较好看的履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愿意做的却没几个,因为费力不讨好,还赶不绝、杀不尽。只不过是这一次张家的东西被抢了,最近张先觉又很威风,所以想出去溜达溜达。

他不怕王言趁机夺权,因为他来的时间长,经营深,他自信就算离开,王言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头。哪怕有范仲淹的支持也是一样,毕竟范仲淹再牛,大家一起应付工作,总也说不出什么来。

尤其范仲淹已经老了,还是斗争失败被赶出来的。尊重归尊重,可要是影响了利益,皇帝来了也不行啊。要不然范仲淹等人,又是怎么被踢出京城的呢。

张先觉当然明白,王言一定会趁机搞事情夺权,但是他就有底气。况且他也不得不去,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何况还抢了他家的生意呢……

所以张先觉欣然领命,当天就把杭州的厢军指挥给叫了过来面授机宜,晚上又叫着其他的几个高级官员,还有曹司的主事,一起吃了一顿饭,再次达成了必要摁死王言,绝不与其夺权之机的共识。第二天一早,便随着五百厢军离开,开始了浩浩荡荡剿匪征程。

王言是起了个大早,会同了其他的一些官员,目送着大队出征。不过其他的官员没耐心,人走的远了就散了伙。

只有王言背着手,一直看到人都消失。

“阿郎,不用给这张签判如此大的脸面吧?阿郎是上官呢。”小栋梁瞪眼看着已经快看不见的队伍,很有几分不高兴。

“上官有什么用?有权力才是真官。况且人家也是剿匪安民的,范公一把年纪了,总不好折腾,我这个空有其名的通判再不出面,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看他们都是一伙的,故意的排挤咱们。”

“看的不错,不过也没几天了。走吧,回去吃饭。”

说罢,王言上了马车,晃悠回了府中,华兰早都在等着他回来吃饭了。

“说了不必等我,自己吃便是了。”

“也不差这一时。”华兰贤淑的给王言盛了粥,两人坐在桌上吃起了饭。

看着华兰欲言又止的样子,王言说道:“有事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今早官人离府以后,我家里来了几封信。盛家大房想要来杭州经营,我母亲娘家那边,也有此意。我爹爹信中说,姨妈的夫家也想来经营,不过爹爹没同意。还说让官人不必顾忌,全凭官人处置。”

华兰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封信放在桌上,而后就默默吃饭不说话。她知道现在王言的情况不太好,但是不说又不行,她也为难。

王言拿起信说道:“做生意是小事,我这个通判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这点儿脸面总是有的,咱们自己家的生意不是挺好?只不过想要我以权谋私,这是不成的。我可以保证不被别的官吏使坏,却不能帮着他们去欺压本地商户。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近几个月我要立名目加征商税。如果大房能接受,那就过来,不能接受,让他们保密,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措辞你要仔细斟酌,不可留下话柄。至于岳母的娘家,便算了吧。”

盛家大房比较老实,剩下的王家、康家,那可不是好人,他们保不住秘密,也不是办事儿的人,搞不好还得跟别人一起给他使坏,那就没意思了。这两家人,只适合大义灭亲的时候,拿来用一用。

“好。”

华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也知道王、康两家做的事,王言看不上他们,她也看不上。就是她亲妈那里,难免要写信唠叨一番。

她转而问道:“官人这是要争权了?”

“不争如何能有权?张签判出去剿匪,为难我的那些人就少了主心骨,好对付的多。”

“官人要多加小心。”

“不过一群鼠辈而已,娘子且看为夫如何抢班夺权。”

权力斗争,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大体跟高端商战一样的趣味百出。只不过是人们习惯性的,对一些可望不可及的人和事,加上一层滤镜,让这些斗争看起来就高端,听起来就迷糊。

好比最经典的,一些高端的人士,说话需要翻译才能听懂。一些涉及到官场上的作品,也总是很多话都有深意,但那怎么可能呢。

但是一些时候,一些情景,也确实是有代指,这是一定的。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每一句话都夹着好几层的意思。但毕竟又是转着脑子的给自己捞资本,或者是甩锅,再或者是研究别人,总有话不能直说,也确实需要讲究方式,给人暗示。

王言在杭州的权力斗争就没什么高大上,只是查了一番账目,找到了各种的差漏,又调走了挑头与他为难的张签判,这就给了他找事儿的空间。

而且从头到尾他也没用范仲淹帮忙,毕竟他到底是通判,看账本的权力还是有的。调走张签判,也是因为他让人抢了张家的商队,下边的县又确实解决不了,调兵遣将也确实要官督查。无论怎么说,张签判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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