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簌簌落个不停,水珠钻入张宣的衣领,濡湿了他的衣衫,凉透他的心。
他在雨中跌跌撞撞奔跑,一身的狼狈。
江尚语跟在身后,眼眶逐渐酸楚。之前希望毁灭张宣的幸福,如今血迹与空城放在眼前,他却怕了。
他想毁灭一切的幸福,除了张宣。他自私自利,唯独愿为张宣牺牲。
那一刻,江尚语将自己的心,看的无比透彻。
为自己,他可以伤害天下人。为了张宣,他却可以伤害自己。
张宣跑出最后一户人家,绝望地跪倒在地,孤零零地仰天对苍穹。雨水肆无忌惮地打在他的脸上,水珠轻轻滑落。
他本就不高大的身形,在这漫无边际的雨中,显得那么孤寂可怜。
平安县发生的事,太过显而易见,明显的叫他无法自欺欺人。
啪。
江尚语抛下紫竹伞,伞在地上轻微晃动,带起小小的水纹。
他一身单薄的白衣,在冷冰冰的雨雾中,行走到张宣身侧,紧挨着蹲下,轻柔抱住张宣,替他遮挡风雨。
雨丝缠绵细密,飘落在两人身上脸上,宛如纠葛了三生三世。
在你最痛苦孤单的时刻,是谁陪伴在你身边,是谁用温暖了你,是谁给你依靠的肩膀。
过了许久,江尚语抬
起头,波澜不惊的对杨清翎道:“他这样要生病的,杨云舒在军营,带我们去吧。”
张宣雨中受凉,心情又是大起大落,身体滚烫,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怎么来到军营,不知众人商量了什么。
他隐约中,只听杨云舒说了一句:“是女真做的。常乐卿很愤怒,征讨去了。”
接着,张宣陷入彻底的晕迷,醒来时已躺在军营了。
他焦急抬眼,见到的是江尚语。
江尚语坐在床边,侧头支额,双目紧闭,眉宇间有担忧的神色,大概是长期陪着昏迷的自己,终究体力不支,困顿地熟睡了。
若在平时,张宣一定不忍喊醒他,此刻顾不得许多,摇晃他,道:“我妹妹呢,其他人呢?”
江尚语醒来,眸光亮了,道:“你醒了!你睡了三天,好歹是醒了。”
“我妹妹呢,县民呢?”
“你妹妹本来陪着你的,困得一直打瞌睡,我叫她回屋了。”
张宣松了口气,追问道:“其他人呢?”
“有两三个大叔受了重伤,在军营养伤,其余的……”江尚语的眸光黯淡了,再也说不下去。他痛惜平安县,不是因为慈悲,而是不愿张宣难过。
短暂的寂静,长的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江尚语仿佛回到幼年,抱着母亲的尸首,静静跪在衙门外。
这种静谧的空气中,弥散开来的是恐惧和绝望。
“我明白了。”张宣突地开口,声调没有起伏,握被子的手惨白。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打小照料他的县民,都不在人世了。
那日离去,以为暂别。谁曾料到,竟是诀别。
“我替你报仇。”江尚语探手抚摸张宣的额头,心柔软到出乎自己的意料。
张宣摇摇头,道:“容王呢,没被杨清翎杀了吧?”
“没。”江尚语失望道,“他和杨清翎谈了话,居然达成什么协议。具体我也不知道。”
“我有事求容王,帮我喊他一声,可以么?”
“你先休息吧,别操心其他。”江尚语担心他的状况。
“那我自己去找他。”张宣挣扎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