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蔓春大呼一声噗通跪在地上。 她知道瞒不住,只是没想到会暴露的这么早:“小姐,奴婢错了。是陈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元宵,让我将你带来此处。但奴婢万万想不到暖房内竟藏了歹人!” 花惊初:“……” “奴婢冤枉!” 平日里蔓春怎么惹祸都罢了,仗着她受大伯父的“宠爱”在将军府作威作福,打丫头、骂婆子,眛钱财、受贿赂,这些都是小事。可今日,确实令她失望。 花惊初将鬓上的青龙卧墨池牡丹藏入怀中。这东西太显眼,戴在身上恐怕会惹祸,轻声开口道:“蔓春,你最近手头很紧吗。” 蔓春心里咯噔一下,小姐何曾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同她讲过话,赶忙摇头道:“不紧,不紧。多亏小姐帮扶奴婢,如今家中尚有积蓄。” 花惊初叹气:“起来吧。” “是!”蔓春跪在地上,两只手像麻绳一样搅在一起。 她其实收了钱、收了两锭金子,此时就在她荷包中。可即便将牙打碎了咽在肚子里,这事也绝不能说。 时辰不早,得赶紧去宴席赴会。花惊初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心里不安,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蔓春,切记。刚刚暖房内发生的一切,谁也不要说。” 蔓春应声:“好的,表小姐。” 主仆二人从假山绕回来,花园里已经稀稀拉拉没几个人。青年才俊在侍女的引领下入席,花惊初也赶紧跟上,找到了陈家落座的地方。 崔蚌抬眸:“袅袅,你来了。” 花惊初行礼:“姑母。” 崔蚌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声音低沉道:“太瘦了,你多吃点。” 花惊初赶紧坐下,抄起公筷给夹了一口菜。姑母崔蚌哪里是担心她,怕是有人嚼舌根,让姑母不高兴了。 她忙道:“我自小体弱,怎么吃都不胖。外人不知情,就拿这点来编排姑母,是袅袅的错。袅袅一定多吃。” 崔蚌一听,心道这孩子就是嘴甜,怨不得自己的相公这么宠她。甚至连……陈宝珠都比不上,哎…… 心中思绪万千,崔蚌从怀中掏出小镜子整理鬓发。抚摸耳朵上戴的珍珠耳环,确保妆容精致后,推搡了旁边的男人一下。 “夫君,”崔蚌:“我今日戴的耳环可好?” 陈海身形魁梧,人到中年也没发福。每天都有专门的人给他绞脸剃须。一双鹰般锐利的双眸镶在上面气势惊人,倒配得上“骠骑大将军”几字。 可他…… 花惊初余光偷瞥了一眼,浑身发抖。恨不得挪开坐垫,离此处八丈远。 “夫人。”陈海回头,帮崔蚌挽了一下头发,声音低且深沉,道:“东珠远不及你娇嫩。你若喜欢,我明日托人从滨海多弄几盒打成一套首饰。” 崔蚌娇嗔:“这得花多少钱啊。” 陈海爽朗一笑:“只要娘子喜欢,多少都值得。” “……” 花惊初垂眸,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一灌。 实在看不下去。 倒不是因为中年夫妇秀恩爱,而是…… 崔蚌对她并不上心。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陈宝珠剩下的东西。比如象征将军府身份的蓝田玉佩,她喜欢“年年有余”的小鱼造型,可陈宝珠喜欢“白绣荷”样式。她便只能和陈宝珠用一样的,甚至玉的材质是边角料。 再比如,她脚上穿的这一双白蕊秀荷鞋。也是崔蚌给陈宝珠制备衣裳的时候,顺便买来。 从小到大,崔蚌压根不在乎她喜欢什么。 可陈海…… 花惊初浑身又一哆嗦。 他就是个变态。 —— 众人把酒言欢,吃喝玩乐酣畅淋漓,忽听得“当啷”一声。 这是桌上的玉磬发出的脆响。 意味着:有人需要安静,他要发言。 西殇世子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着铜杵的握把,脸上一副若有深意的笑。朗声开口道:“叨扰诸位雅兴。可酒过半酣若再不出声,倒显得我西殇无礼了。” 他银发,用红玉簪子盘了髻。颧骨处有两撮卷曲的毛发垂着,遮挡一半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和中原人不同,是紫色。 “……”风月太子·韩凤鸣压在膝上的手攥紧,蹙眉心道:这人阴阳怪气的本事好厉害,一句话便贬损了风月。 听旁人说,这西殇世子姓云,名皓渊。取自“皓光白洁,不见深渊”的寓意。

为人张狂洒脱,虽不擅武功,可周围有一队“魂器”死士替其卖命。如今看来,此人确实不可小觑,要慎重对付。 韩凤鸣咬唇,心知宴席上要出变故。内心期盼着兄长快些归来,好让他不要像鹰眼下注视的兔子似的,惶然无措。 云皓渊:“我西殇特意备了份薄礼,想献给给国王。” 有一行人端着东西呈了上来。 云皓渊两鬓银发晃动,“啪啪啪”合掌拍了三下,继续道:“此花,乃西域匠人花费十数年培育出的一株极品,名唤青龙卧墨池。” 花惊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头。 她:“蔓春,倒酒。” 蔓春连忙垂眸倒了一满盏递过去。 花惊初一仰脖,擦嘴皱眉叹了一口气:“再倒。” 蔓春迟疑:“小姐,你醉了。” “倒吧。”花惊初心中热烫,心道今日之事是绝对扯不开她了。她再不多喝两杯酒,恐怕入了地府便喝不上了。 花惊初哭唧唧:“完了。” 蔓春:?? 云皓渊:“此花不俗,可更为奇异的是,它一根茎干上竟长了两朵并蒂花苞,是为百年好合的意头。”云皓渊目光投向席中的朱紫国皇女,举起酒杯,轻笑道:“只是不知,皇女喜欢哪一朵。东边的,还是西边的。” 宋锦尘正像无骨蛇一样缠着心上人,想看风月太子——韩凤鸣被她弄得耳朵通红的样子。此时突然被点名,连忙长回骨头正襟危坐。 “啊?”她咳嗽一声,袖子掩嘴道:“本、本主才华浅薄,远不及两位储君。笨口拙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此花既是世子所赠,那无论哪朵,都是极好的。” 场上瞬间冷了下来。 明眼人都知,西殇世子表面上送“并蒂花”,实则是催促朱紫国皇女——宋锦尘,在他和风月太子之中,早做选择。 而她倒好,打了个哈哈混过去了。 云皓渊的神情一僵。 台下。 崔蚌笑了笑:“花开并蒂,是好兆头啊。” 陈海抚摸妻子的手:“若夫人喜欢,我改日买来送你。” “啧,”崔蚌脸一红:“老不正经的。别看我,看花!” 陈海回正身子:“那好,我便看看是这花娇嫩,还是夫人……咦?” 一看不要紧,看了却吓一跳。 盆栽里光秃秃的,别说花了,连绿叶都掉光了! 臣子一:“哪里有什么并蒂牡丹?” 臣子二:“我朱紫虽小,却也不能如此诓骗。” 侍从浑身颤栗,手中端着的盆栽撤下布巾后,就是一盆光秃秃的绿植。别说并蒂双花,就连叶子都没有几片。 云皓渊旁边的站着个高大侍卫。侍卫脸色青白,弯腰附到他耳边低声呢喃:“世子,这、我……” “好玩。”云皓渊压根不在意这些,反倒觉得此事有趣儿。起身,走到宴席中央的空地上,单手搭肩、脚后撤行了弯腰礼。 他看向宋明,觉得此事饶是有趣,语调不由得上扬道:“本世子也想知道,这好端端的一盆花怎么就秃了呢?此花乃西域进贡,入时有明细账册,只可能……” 他的声音偏低哑、吐字清晰,带着一抹磁性。 宋明紧张,不由得追问:“只可能什么?” 他:“朱紫有贼。” “贼?” 宋明一愣,紧接着面色发烫,内心难堪,暗自咒骂道:什么时候出事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两国储君都在,却弄出如此丑事,真是丢人啊。 宋明:“来人!” 身着铠甲的侍卫立刻跪下喊:“末将在!” 宋明:“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侍卫拱手:“是!” 花惊初心里咯噔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洒了。哎,没想到一株并蒂牡丹,竟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把酒言欢的气氛散去,此处已像公堂一样严肃了。 戴刀剑的一队侍卫,将几个暖房杂役抓住。他们跪在台阶下瑟瑟发抖。 侍卫当众审讯:“你们何人掌管花房。” 跪在地上的几人中,有一个颤颤巍巍伸出手道:“是、是小人。” —— 暖房旁边的假山上,积雪未消。有一只白色的凤尾蝶落在石壁上,翅膀微微颤动。拉近细看,原来是一抹衣带儿。 “呼……” 一个蒙面人趴在假山上,单手持弓

。另一只手捏箭羽,搭在弦上拉开。他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朝宴席的方向看去。浅粉色薄纱荡起涟漪,瞳孔缩进。由宴席中跪在地上的小厮、侍卫,一直聚焦到她身上。 她不停端起酒盏饮着,脸色绯红,似乎神情有几分紧张。他插在她鬓发上的那一朵牡丹花已不见,与宴席上其他人相比像个格格不入的野丫头。 韩陌,心头一跳。 犹记得暖房内,她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腰,端着油灯脚步轻轻。看到牡丹时杏眸放光,白皙的肌肤晕染,桃粉色的唇瓣透着水光引人浅尝。他藏在黑暗中,与她近在咫尺,这家伙却丝毫察觉不到存在,一步步逼近。 韩陌以掌风灭灯。 “什么人?” 她便像个惊惶无措的小老鼠,被发现了“吱吱”乱叫。为防止被人听到声响,他第一反应就是捂嘴。 她揪着他胸前的衣衫,无力地倒在他怀中不停发抖。 鼻间,馨香扑鼻…… 韩陌一愣,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发热、发烫。 他心道:她到底用了什么脂粉?为何每一次闻到这股气息,心底都浮出一股躁动。就像是食髓知味,就像是被勾魂摄魄,锁住了命门。 韩陌晃了晃脑袋,她的唇珠擦揉到他的掌心。他突然像被蛰了似,一阵酥麻地抽回手,可她还要喊,他便下意识…… 吻了她。 “唔……” 属于身体的某些记忆被唤醒。 残留的感觉十分熟悉,而且这反应像是刻入本能一般,如同吃药之人口苦,吃糖之人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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