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侍卫跟着过来，几个人排成一列在他身后。 认识啊。 如果不认识怎会找上你。 眼见鱼上钩，花惊初喜不自胜。 但身后这一批侍卫棘手，心道还是得想个办法将他们支开。 于是她故作娇羞，抛了个媚眼，道：“云哥哥，你记得吗。有一次下雨我没带伞躲在屋檐下，当时你路过便把伞给了我……” 楚楚可怜，双手扭着小帕子，搅啊搅的。抬头看，云皓渊并没反驳，神情也正常。她知道计划推进的很顺利：“这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 “下去吧。” 云皓渊随手一挥。 侍卫们不太情愿。 倒不是因为觉得危险，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危险的。只是这个八卦，离远了听不清楚。磨磨蹭蹭，你推我、我推你，好半天才撤离。 云皓渊正对着水岸，而她站在岸边。 三月中旬，春雨繁多，长长短短的小草薄薄一层覆在潮湿泥泞的黑土上。她脚下埋着根棉纶弹力细绳。这根绳非常细，和泥土颜色混杂在一起肉眼分辨不清，一头拴在柳树根，一头拿在藏起来的蔓春手里。 只要他靠近，她说出暗号“非礼啊”，蔓春就会立刻拉绳子！等人绊倒，花惊初再趁乱轻轻一推——云皓渊落水在众人面前出丑的计划就完成了。 “姑娘？” 云皓渊走近了一步。 面前的女孩，一袭浅绿色襦裙，外面披着件冰蚕丝薄纱外衫。外衫和襦裙不是很搭，显得娇羞可爱的她多了几分攻击性。发髻挽在脑后一个又圆又蓬松的丸子，上面插着一根柳叶簪，簪下缀流苏。 女孩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皮肤白皙但有雀斑，个子不高与身长九尺的他对比起来像个袖珍娃娃。但吸引他的是，她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她看向他，像看一条肥鱼？ 云皓渊为自己的比喻感到惊奇，于是他又走近了一步。 他：“信呢？” 她歪头，笑起来像个团子：“嗯？” 他：“不是说有第三封信。” 她恍然大悟的神情，从袖中掏出来递过去：“云哥哥。” 啧，这个称呼还是受用不起。 云皓渊浑身抖了一下，克制住那种腻歪又想逃离的第六感。他们之间距离有点远，于是他又走近了一些，接过信。 拆开看。云皓渊的视线扫了一眼就感到字变成了各种符号和唇印朝他飞来！他越看脸越红，什么小女夜间倚栏杆穿着薄衫都觉得热于是褪了一层，摇着扇子思念云哥哥魁梧健壮的身影。 这、这分明是…… 艳吧？ 云皓渊震惊的抬头。 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是小女写的不好吗。” 云皓渊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巨浪，一边颤抖地叠好信，一边疯狂在内心给自己解释：一定是朱紫国民风开放，所以女子示爱才格外夸张。 两个人距离很近了。 云皓渊看着她，女孩咬嘴唇朝自己眨眼、又期待又忐忑的样子，某个瞬间他有点动摇……但，转念又一想，他乃西殇世子今日又刚和皇女定亲。 他：“写的不好。” 她有些失落，手扭着帕子：“这样啊。” 他咳嗽：“嗯，抱歉。” 就是这个时刻！ 花惊初内心深处在扭曲尖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面前的男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内心有愧疚就会彻底放下戒心，甚至即便身体出现“危险”的第六感提示，也会自我否定认为是误判。这就是突破口。 尖叫扭曲爬行，她仿佛变成了一只邪恶的巨大黑影。笑得嘴巴咧到耳朵后，伸出两只细长又尖锐的黑爪逐渐抓向中间的人…… 听到“抱歉“两个字，女孩露出伤心的神情，袖子掩在脸上轻轻擦了两下拭泪。云皓渊轻叹一口气转身欲走，这时她小声道：“云哥哥，我，我刚刚不小心将衣裳撕坏了，所以才披着外衫。你能帮我一下吗？” 没人会拒绝如此私密的请求。 更何况她还微微侧身，稍微掀开冰蚕丝外衫一角，露出被撕出细口的衣服（啊我牺牲好大）花惊初心中一边哭唧唧感慨牺牲好大，一边扮柔弱轻声道：“可不可以帮我把后面的衣带儿系上，我够不着。如果不系上，可能会漏……” 云皓渊一愣：“好。”反应过来时这个字已脱口而出。银白色长靴踩在潮湿的草地上，逐

渐靠近。就在他问出：“在哪？”的时候，面前近看更加像袖珍娃娃一样娇小的女子突然露出一个俏皮狡黠的笑容。 她大喊：“非礼啊！” 这是暗号，蔓春立刻拉紧手中的绳子！ “什么……”他听见她一脸惊恐的大叫，但一时间有些发懵难以消化——她说什么，非礼？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银发被风吹得荡了一圈儿，他整个人朝水中栽倒。 “噗通！” 云皓渊仰面栽了下去。 “唔唔，他非礼我！” 戏要做全套，花惊初哭唧唧大声叫喊着。桥上的人聚集了一片，指指点点。岸边也围了一圈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侍卫大喊：“世子！” 瞬间几个人围上来，不知是谁将她推倒了。不过没关系，花惊初从地上爬起来“嘶哈”手心被划伤。她答应宋锦尘的事已经办妥，不消半日的功夫，“西殇世子云皓渊试图非礼却落水”的故事一定会传遍整个邺城。 蔓春已经按计划将黑棉纶细绳卷成一圈一圈的回收。人群混乱，谁也没注意到这点。花惊初将痕迹用脚印掩盖后，也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水声，一只手突然从水面下冒出抓住了她的脚。 “云皓渊，你！”刚喊出来半句，她就瞬间摔倒被拖了下去。“噗通”落水的声音，水面一张一合就像含住了她一下吞掉，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沉下去了。“咕噜噜……” 花惊初感受到那人拽着她的脚，使劲向下一拉。 她下沉。 他借力上浮。 两个人目光交错。 云皓渊银色卷发散开在水中摇曳着，像水藻一样。紫色的双眸只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留恋向上游去。离去之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她也朝上游，混乱中他踢到了她的肩膀狠狠往下一蹬！ “咕噜噜！” 嘴中的气泡散开，她无法阻止下沉。 他会水，所以只是捉弄。 可她，不会水！ 花惊初不会水，她不会水！！ 头顶的光破碎的折射下来，一缕缕，就像水母的触须。她曾经拥有一只小水母，是阿爹送给她的生贺礼。她趴在琉璃壁上看着水中游动的七彩水母觉得它好可爱，好漂亮……她好想摸摸它。可是隔着一层琉璃却怎么也摸不到。于是“哗啦”一声脆响，旁边的侍女尖叫，她扔掉石头，小手坚定地穿过琉璃碎片，抓住了它。“为什么看着这么漂亮，摸起来却黏糊糊的像鼻涕一样呢？”奶声奶气的发出疑问，没人回答。她一捏，它就碎了。 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个？ 花惊初继续向下沉，眼前开始发黑。 —— “噗通！” 水母碎了，头上的光也碎了。 她渐渐向下沉，从未觉得这条横亘邺城的河有这么深。 只是恍惚间眼前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在水中逐渐朝她靠近。手中滑过什么，像是衣料的触感。是了，是雪一样白的衣襟。 睁大眼睛，尝试着伸手但没力气抓住。它层层叠叠就像一朵花，叶子轮生，花重合瓣，她绿色的襦裙缠绕着白茉莉的茎叶。迷糊间，甘甜清冽的气息渡过来，她本能的靠上去，吸吮着、攀附着，害怕这株花离她而去。 “噗”的一声水花四溅，就像打碎了琉璃罐子时听到侍女尖叫声。而此时，她听到了人群的惊呼声。她被救了。 “小姐，小姐！！”耳边听见蔓春短促又焦急的叫喊。花惊初不停咳水，三月带着寒意的水让她牙齿颤抖，无力地趴在地上呛得不停呕吐，睁开眼睛，那一朵洁白的茉莉花离开人群，消失不见了。 蔓春接过人群递来的棉被，裹在花惊初身上，不停地搓揉希望暖和一点。刚才躲在柳树后看到小姐被拽下去的那一幕，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时间的残酷和可怕远比想象中复杂。养一只狗十年你会不由自主呵护它、照顾它，而一条狗被养了十年，即便它再狂躁也知道谁才是主人。这一刻，蔓春惊涛骇浪一样翻滚，不甘、怨恨、嫉妒的内心，得到了平静。 “谁……咳咳，谁救得我？” 一说话就呛到，鼻腔又痒又痛。 蔓春忙道：“不知道，刚才太混乱了没注意。” 锁在棉被里发抖，花惊初轻轻靠在蔓春的怀中，目光试图寻找那一朵白茉莉，但是扫了一圈只看到了不远处的银发紫瞳男子。 他披着一件大白毛巾，一边搓揉擦水一边和侍卫说着

什么。突然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侧头寻来。花惊初心道：完蛋！此时再移开目光就心虚得太明显了！但什么都不做又好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僵硬地对他笑了一下。 意外的，他回了个笑。 她：“……” 蔓春：“小姐，怎么了？” 她：“没、没事。” 此时此刻，花惊初才明白为何这个人被称作——“紫瞳杀神”。云皓渊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轮廓分明的脸庞一旦没了任何表情，就如同雕塑。他的笑不是为了什么而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你，脸上自然而然出现的一种永恒不变的、无所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