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热闹年节,叶浮光都在和沈惊澜厮混,所幸朝臣们大多时候都在放春假,否则她必定要被扣一顶令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妖后帽子—— 元宵上节时,沈惊澜在宫中设了一场小家宴,请了雍国公、叶渔歌、还有姜家老太太一同入宫,因着叶浮光母亲那边的关系,姜家现在倒成了她的娘家,老太太得封一品夫人,只是她在江南待久了,受不得北境的干冷,身子骨有些欠佳,就只派了几个小辈入宫来叩谢皇恩。 因席间都是自己人,比起当初沈景明为了招待大衹来的使臣召开的浩荡宫宴,倒是令人自在许多。 吃的也是冬天最暖和的锅子,一桌一个小铜炉支起,热乎乎的冒着烟,白锅子用猪牛羊大骨炖成胶白色,浮着几l粒滋补的枸杞子,而红锅里则是放着茱萸与姜家船队在西洋找到的辣椒,被炭烧出翻滚辛辣的热意。 这时节鲜见的山珍菌菇,与运河打捞上来的海味一齐摆在冰碟上,在红墙绿瓦的宫墙下,有宫里的小乐班唱着戏,坐在地龙暖和的大殿里,随意烫两片御膳房大厨现切的吊龙,可堪美味至极。 其实与皇帝一桌,其他人多少有些拘束。 虽然从前沈惊澜也是尊贵至极的亲王,而今也没摆什么皇帝架子,但毕竟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除了桌上两个紧盯着锅子的人。 “你这肉片只需涮这么会儿?” 叶浮光夹着肉,本能地回答:“再多一会就得老。” “你方才涮那牛肚时似乎时间更长些?” “因为那个十五秒,有个‘七上八下’的口诀,很好记的——” 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叶渔歌:“……” 她瞥了眼专心致志在给雍国公讲每个食材下锅时间的叶浮光,再看旁边端着个小杯,正在有一杯没一杯炫着皇后特调“奶茶”的沈惊澜,终于确定这顿家宴真的只需要吃,于是也很淡定自如地加入。 倒是姜家的几l位叔伯有点放不开,好在这锅子一人面前一样,倒也不需要将自己的筷子伸到皇帝陛下跟前,他们就也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一边时不时抬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下。 …… 中途叶浮光想起来什么。 倏然抬头,“对了,渔歌,你要去小许那里拜年吧?” 因为叶荣身死的事情,现在叶家住的那个小院子全归了叶渔歌,她的母亲不知听了谁的谣言,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攀富贵、拿她父亲的命做了垫脚石,并且还分不清好赖,要和叶浮光混在一块儿,于是自从叶渔歌回来之后,她母亲便将自己关在主院里,一回都没出来见她。 叶浮光偶然听得身边人提起过这件事,大概知道叶渔歌现在和母亲是表面亲情,除了将自己的俸禄拿回家,年节时在外头见礼、让她院里的丫鬟记得添东西之外,其他时候两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毕竟过年是大团圆的时候,之前她忙着后宫的人员事务,惦记沈惊澜的登基大典,还有 她们俩的婚事,难免疏忽,这会儿叶浮光闲下来,便对叶渔歌过年的事情有些上心。 ?本作者柒殇祭提醒您《穿成炮灰赘a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冤案得以昭雪,之前许乐遥又不敢和家里来往、怕自己假死越狱的事情给其他家人带来更多的无妄之灾,现在凭自己的本事换了从龙之功,眼见在新朝是步步高升,许家应当能过个好年。 叶渔歌听见她的话,筷子停了停。 她本来没这个打算,因为自己家的氛围冷冷清清、零落不已,虽然她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早就习惯了这种孤冷寂寥,但她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在这种时候往热闹的朋友家里跑,怎么看怎么有种麻烦别人的意味。 然而现在被叶浮光这样理所当然地问出来,她又有种想多了感觉—— 便难得一怔。 刚喝完那一壶奶茶,准备让宫人换点酒味的沈惊澜闻言掀起眼皮,本来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清明无比的凤眸总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叶渔歌便不太确定地“嗯”了声。 听见她的应答,叶浮光很开心地接,“太好了,我……本宫和你一起去。” 想了想,她转头去看旁边的沈惊澜,顺便往她碗里放了一块刚烫好的牛肉:“妾可以去吗?” 先前的冷冽和帝王威仪都似旁人错觉,沈惊澜神色立即化作春水,唇角也弯了起来,本来是很不情愿叶浮光离开她的,但她很享受心上人这般征求自己意见的模样,便宽宏地应,“嗯。” “皇后想去哪儿都行,只是带着人,别太晚回宫。” 叶浮光得了她的准允,面上轻松愉快地看回叶渔歌,“那等会儿你帮我看看,要给小许送什么上门礼。”
顺手从宫人那里拿了壶新酒的沈惊澜掀了掀眼皮,“若是挑不出,让郁青带你去内选。” - 听得她的话—— 本来还在装作认真吃火锅的姜家人,还有真的在认真吃火锅的雍国公都齐齐抬头往这边看,他们当然知道沈惊澜指的是什么,那是皇帝的私,里面甚至还会留下前朝皇帝的一些珍藏。 因为沈景明,现在当称他景帝了,他的旨意里只留了一些对当时时局必要的叮嘱,所以陪葬选的还是他在为高祖挑皇陵时顺便也给自己选定的那些,沈惊澜并没有给他风光大葬。 臣们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这是她对燕城之战的战败、还有事后清算时皇帝对那些罪臣的掩护耿耿于怀,然而在选谥号时,为沈景明挑这“景”字,又不见沈惊澜有所反对。 她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致志大图曰景……”居于金銮大殿上的天子低声说了这么句,用旁人都读不懂的目光看了眼远处,而后欣然颔首,“便依众卿所言。” 景字可作很多解释,由义而济曰景,德行可仰曰景……可在沈惊澜那里,她这位二哥却没有这些与这美誉相配的出众品德,算来算去,她姑且愿意赞许沈景明登上皇位后针对自己的筹谋吧。 沈景明自己的名字里带景, ?(), 再配这结局——在沈惊澜眼中,不失为一种讽刺。 然而她如何想,群臣不得而知,现在在家宴上的臣子们,也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帝后实在有些太亲密,帝王私,也可让皇后来去自如。 再者,许家就这么得势吗? 他们神色很复杂。 吃了个五分饱、总算有余力去注意这一桌眉眼官司的叶浮光在点头的边缘忽地顿住,“……啊?” 倒是沈惊澜仍旧自如,“倒不是让你为挑礼物殚精竭虑,只是想着那里头有些新鲜玩意,你若有喜欢的,就让郁青搬出来,就当……朕送你的年礼。” 叶浮光:“?” 她想问沈惊澜不是已经在初一的大早让人送了自己好几l箱金子当红包吗? 雍国公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年前相国寺那边送来给他祈福开光的蓝玉珠串,转了几l圈,倏然看向叶渔歌。 叶渔歌接收到他的目光,思索片刻,转头与跟在自己身边的宫人说了句什么,那宫人便小心地从她这边退开。 不一会儿,为叶浮光布菜的如意就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她偏了下脑袋,发髻里漂亮的步摇晃了晃,看了眼叶渔歌,又看沈惊澜。 沈惊澜对她很轻地颔首。 她便行礼,退席。 过了会儿,叶渔歌也借故,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 席间莫名只剩下姜家人,雍国公与皇帝。 本来就感觉格格不入的几l位姜家叔伯立刻意识到接下来是自己听不得的高端局,纷纷尿遁,于是不一会儿那袅袅冒着热意与香味的锅子前,就只剩下沈惊澜与雍国公。 周围的宫人都识趣地低眉垂眼退了下去。 屋里只有沈泽坤在拨他手腕上那一圈圈珠串的动静,过了会儿,只听他先叹了声,出声道,“皇帝。” 他以这称呼起头,便让屋里的气氛倏然冷了些,不过沈惊澜依然表情不改,直到他的下一句冒出来,“你将她捧得太高了。” “皇叔这话我不喜欢听,浮光如今是六宫之主,是朕唯一的爱人,朕当与她共享荣辱,何来捧高一说?” 沈泽坤听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见过你父兄成为这九五至尊的模样,我以为你当知晓,帝王也非无可束缚。” “正因见过,朕才知晓决不可成为那些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之人。” “……” 沈泽坤面色无奈,血色不佳的面庞在这过于暖和的屋子里,就很容易浮现两团薄红在颧骨处,他就这样直视天颜。 过了会儿,他才说道,“你心知我所说之事……于帝王而言,展露心意与这般偏爱,于你、于她,皆非幸事。” 有些爱意是需私藏的。 皇帝是不能拥有这样浓烈炽热的爱意,因为只要发生一些意外,这对朝廷、对家国或许都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灾难。 有淡淡的酒味混合在那锅子的云雾里。 沈惊澜的黑眸也被那袅袅的水汽所笼罩,这让她本来就出挑的面容变得更清冷令人难以接近,过了会儿,她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透过那水雾,直视沈泽坤: “皇叔为后辈着想,朕铭感五内——” “只是皇叔也见过,曾为亲王时,朕护不住她……此刻既
登四海之主,再无人居于吾之上,倘若这样还是护不住这一人,朕这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