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光迷迷糊糊睡醒之前,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藤蔓缠住了脖颈和手脚,令她补觉越补越疲惫,甚至还有些呼吸不过来—— 待睁开眼睛才发现,她把被子都给踢开了,甚至还一手横亘在沈惊澜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束缚她的东西。 唯物主义的叶大学生只好将之总结为自己被鬼压床了。 她发现银瓶就在附近往这里望,神色里是浓浓的忧愁,正不知要不要过来将她那只大胆的胳膊挪开,见她醒来,立即喜出望外: “王妃醒了?” “晚膳已备好,您要现在用么?” 叶浮光蔫巴巴地点头。 待她下了床,如意恰好端来一杯热茶,还有拧好的洗脸帕,在她走到洗漱盆旁时,才在她旁边悄悄问,“王妃,为何那阿澜赢了守城战后,却在回家途中死于暗箭?” 她嘀嘀咕咕,“王爷才不会这样。” “艺术手法……”叶浮光含着茶,咕噜噜噜地说着。 如意:“啊?” 将嘴里的茯苓膏涂掉,顺便将刷牙用的柳枝也丢进盆里的叶浮光重又抬头,“我是说,此处就该如此处理,觉得惋惜就对了,后面她还得死好几次呢。” 如意懵懵懂懂地“哦”了声,低着脑袋思索半晌,同她道,“这话本是能投去肆的,只不能让郁管家知道您在干这事儿,若她知晓您也这般抹黑王爷,您恐怕绿豆汤也喝不上了。” 叶浮光:“!” 脸上水滴恰好从睫毛上往下落,她眨巴着眼眸,好似扑簌簌落泪的模样,莫名让如意感觉心都揪了一下。 然后就听她的主子语气惨兮兮地道,“先抑后扬,懂不懂哇?” 如意摇头,“不懂。” “——不过,”她凑到叶浮光的身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我问过银屏曲画,自您入府以来,王爷身上从未添过一道新伤,您从未伤害过王爷,对吗?” 叶浮光眨着眼睛。 如意同她对视,露出个调皮的笑容,“我相信王爷,她还未醒便护着您,王妃必定有过人之处。” 叶大学生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正想谦虚一下,让她别这样盲目信任,又听如意话锋一拐,“但我毕竟拿着王府俸禄,心向王爷,所以王妃您的话本子在没写到为王爷伸冤的内容之前,我不会为您投肆的。” “……?” 从未出过社会的叶大学生如今被一个小小的如意拿捏,想到自己要日更十万的未来,不禁眼前一黑:“你刚还说我必定有过人之处?” 如意点了点头,“有,只是我还没看出来。” 你小子—— 今晚最好两只眼睛轮流守夜。 叶浮光咬牙切齿,“等下我就给王爷吹枕边风。” 如意头一次见乾元摆出这种祸水作态,笑着冲她行了个礼,“若能因我这等小人物就让王爷苏醒,受什么罚婢子都认了。” 叶浮光安静片刻,目光邪恶地看着她:“这可是你说的?” …… 一炷香后。 “阿澜定睛一看,发觉自己又回到那间熟悉的屋子,窗外传来老妪的叫卖声,她在心中默数,三下过后,果听见邻居屋中传来的犬吠——” 说到这里,叶浮光往窗边长几案那里探去一眼,“好了么?” 如意笔走游龙,“快了。” 叶浮光佯装没有耐心,意思意思催了下,“写得有点慢啊。” 如意:“……” 还在过“语音输入”码字大法瘾的叶大学生探过脑袋,装模作样地点评道,“你这是簪花小楷吧?挺漂亮的。” 这才见帮忙记录的小姑娘脸上重新露出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还待顺着思路讲下一段时,忽听吉祥来报,“王妃,您家中叶姑娘递帖来访,郁管事已将人安排在待客厅。” 叶浮光呆了下:“现在?” 她扭头看了眼天色,心想这都快亥时了,叶渔歌怎么会突然来王府? 剧情里也没说过这个时间点叶家会出什么事情吧?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她只好先往门外走,“待客厅在哪?” 如意匆匆丢下笔,拿手帕擦干净指尖的墨水,“王妃,请先更衣。” “哦。” - 叶渔歌是初次踏足岐王府。 从前这里是整个大宗最高不可攀之地,门庭、回廊、砖瓦草木也不负盛名,她曾
受邀去参加过几次永安贵族的赏花会与流水诗会,那些名贵花卉次第开的盛景,同岐王府相比,也不过如此。 但她坐在这从未见识过的富贵里,也面色平静,不见一丝一毫局促,像是一丛静止的竹林。 直到她等待的人脚步欢快地带来一阵风,吹起竹叶。 “叶渔歌,你来找我?” 比之回门时那一身桃红,她今日换了套绿色系衣袍,袖角同腰间都有银线绣的团团花纹,层叠渐浅的绿,像春雪压了原野新生的草,佩那双发髻,比叶渔歌所见的所有地坤都可爱。 偏偏是乾元。 叶渔歌垂下眼帘,随口道:“来看你‘使君绝’之毒是否散尽。” 叶浮光倒吸一口凉气,“我差点忘了,那你快给我看看——” 她捋起袖子,很关切地盯着大夫。 盯着面前那截素白如藕的腕子,叶渔歌想起这人以前从未对自己如此信任,她甚至都好似忘了回门那天同自己的针锋相对。 半晌后,她才搭起手随意探了探她的脉,目光重新打量她,尔后倏然道:“瘦了。” 连脸上的肉都少了。 叶浮光:“啊?” 叶渔歌面无表情,因而看着十分严肃:“最近是何饮食?” 这话一问,叶大学生就情不自禁往门口那边去看,试图找到替她节食的郁管家身影,可惜没有,只好郁闷地缩回来,胡乱道,“天热,减肥。” 哪怕神医说事实也不能改变她现在的饮食,叶浮光只好赶紧转移话题,“若是毒已经散尽,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请你吃饭,你挑地方,如何?” 就是不知道这借口能不能让她溜出王府。 叶浮光在脑海里开始播放单口相声《报菜名》,才念到“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的时候,倏然听叶渔歌出声问,“若你我互换,叶浮光,我中‘使君绝’之余毒,你可会救我?” 使劲咽了下口水,叶浮光勉强回过神来看着她,因在写话本,忍不住计较设定:“你说的互换,是指灵魂带记忆互换,还是只是立场调换啊?” 叶渔歌:“……?” 她眉尖簇了下,“有何区别?” 叶浮光严谨地给她科普了一顿,最后总结道,“哎呀,总之如果我成为你的话,我会救的——你医术这么精湛,肯定是有救人之心,无论面前的是谁,大夫想的肯定都是救人吧。” 不救岂不是人设了? 叶渔歌沉默地看着她。 被盯着的人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拿着又渣又无能的废物剧本,屏息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不换也行的,以前我不会救,可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的,所以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她对叶渔歌弯起眼睛,玩笑一样地问:“你会信我吗?” 叶渔歌没有回答。 只是那天走在回叶府的路上时,她脑海里一时是明日的皇帝宣召,一时又是叶浮光的那句“你医术这么精湛,肯定是有救人之心”。 这个小废物还是一如既往不了解她—— 她医术精湛。 只是因为那些医术很简单,一看就能懂,仅此而已。 叶渔歌从来没想过要救谁,就连明日的面圣,她也知道,定是那多疑的皇帝猜到叶荣的背后有人指点,甚至已经和禁军统领翻来覆去看过了叶家的所有人,最后锁定了她。 皇帝选定的掌控岐王生死之人,并非叶荣,而在她。 叶渔歌以为自己本来已做好决断。 可是用过晚膳,闲逛时走到了岐王府,却又让她动摇了。 …… 府内,梅园。 直到送走叶渔歌,叶浮光也不知道她今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她茫然地回到殿内,本想再薅如意写会儿话本,却觉心脏不太舒服,总是不安地乱跳,她将这个当作自己昨天通宵的后遗症,为了小命着想,今晚早早就歇下。 睡觉之前,忽然又想起什么,叶浮光翻身面向沈惊澜,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 “对了,我们这屋里好像有鬼,搞不好是那种会吸人精气的艳鬼。” “王爷,你可不可以凶一点,把那玩意吓跑啊?” 本来因她靠近而浅浅浮动的山茶花香,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枝头所有待放的花瓣花蕊,又缓缓地、缓缓地闭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