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仿若是浓墨涂抹,窗外北风骤起,袭打着脆弱的树,摇曳不停。 慕枝望着窗外,感慨道:“又下雪了!” 好不容易放晴了两天,这几日还是少出门吧,原主这个身体可耐不住这般风雪。 自从慕枝将秦玄带入暮朝殿后,知道他营养不足,外加伤势严重,所以特意嘱咐他,每日按时到她这里服药,怕他吃的不好,会经常为他留下一些美食,让他带回余恒殿慢慢品尝。 两个人也慢慢熟悉,彼此间变得活诺不少。 慕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竟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若雪赶忙为她披上狐皮大氅:“公主,你怎么起来了?” “毫无睡意,躺着太累,就起来走走。” “可是外面还飘着大雪……”若雪欲言又止,随后妥协了:“公主有想去的地方吗?” 慕枝眉宇间含着微笑,示意她安心:“去瞧瞧阿玄吧,也不知道他的被褥够不够厚……” 余恒殿就在隔壁,但若雪还是不放心,愣是要撑伞。 慕枝到了宫殿了,竟无一宫人留下守夜,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她轻手轻脚步入他的寝殿,怕打扰他入睡。 却不曾想到眼前的孩子正蜷缩在一床单薄的被子里瑟瑟发抖,慕枝微微蹙眉,上前唤了声:“阿玄——” 秦玄微微揉揉眼睛,模模糊糊叫了声:“姐姐。”顿感身下轻盈,像是被腾空抱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翌日清晨,秦玄睁眼时,顿感精神充沛,许久未睡过如此美的觉了。 起身时,才明白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里是…… 姐姐的寝殿! “你起来了。”若雪端着脸盆,将其放置在一旁,随后去给他穿鞋子。 “我这是……”秦玄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昨日公主见你冷着发颤,想到你睡不好,愣是将你抱回了她的屋子。” “那姐姐……”睡哪? 若雪自然明白他想问啥:“公主同奴婢挤了一夜,把暖和的屋子让给了你。” 正巧此时,慕枝也走进来,温声问道:“睡得如何?” 秦玄慌乱的从床上跳下来,兴奋走到慕枝面前,喊了声“姐姐”。 慕枝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阿玄,相处这么些天了,你觉得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姐姐,很好……很好……”秦玄回答的很缓慢,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那为什么受了委屈不告诉姐姐?”慕枝的脸色慢慢凝重了几分。 “我……我不想给姐姐惹麻烦。” “真是个傻孩子。”她不再责怪,拉着他的小手去用早膳了。 秦玄再次回到余恒殿时,宫人毕恭毕敬,姐姐也派人送了几床厚厚的被褥,可寂寞冷清的长夜,远远比不上姐姐的宫殿。 “怎么?就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变得心慈手软了。”秦玄被一团黑雾紧紧浓罩,周围变得压抑。 “滚开!”秦玄凶狠命令道。 “我能够看到你内心最阴暗的样子,我们是一样的,漫漫长夜,都是我陪伴着你。”黑雾在宫殿空间缭绕旋转,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却只有秦玄可以听见。 秦玄冷漠坐回自己的床上,专心致志地铺着床铺,这是姐姐送过来的。 黑雾见他不理,主动靠近他,却被他阴鸷可怖的眸子吓着停在原地。 这是她给我的,你休想沾染! 黑雾慢慢化作一个人形,装作受了极大委屈的少女,竟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 秦玄彻底无视他,老实脱了鞋袜,将自己的脚放进毛绒绒的被褥。 黑雾见状,无可奈何,毕竟它可是选定了他作为自己的容器,也只有他更能接纳自己,否则自己随时可能被天道发现,彻底抹杀。 它感慨一声:“睡吧。”但到底是个孩子,以后慢慢调教就行。 秦玄视而不见,闭上眸子,安心入睡。 慕枝睡意略浅,此番睡下,额角溢出着密密汗水。 “来人啊,快救火。”浓密的烟雾伴随着大火从余恒殿的上空溢出,宫人们拎着一个水桶纷纷朝余恒殿跑去。 四周的宫人亦被惊醒。 慕枝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内心忐忑不安,猛然间感到不妙,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阿玄。” 她慌忙奔去,愣在余很殿的门口,瞳孔紧缩。 “公主,不能上前去了,前方火

势太过凶猛了。”若雪紧跟着慕枝,连忙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向前行进。 “他在里面啊!”慕枝大声怒吼道。 等宫人把火扑灭根本来不及,她猛地甩开若雪的手,冲了进去。 穿过层层火势,她瞧见眼前一幕,瞬感全身无力,瘫坐软在地,只见一个娇弱的男孩被狠狠压在柱子下,双眼紧闭,不见生机。 眼泪不自觉的流下,喃喃着:“阿玄……” “阿玄……”慕枝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眼角溢着泪水。 半晌过后,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眶湿润,面目憔悴。 她回过神来,慌乱地穿上鞋子,跑出殿外,一个劲儿冲向余恒殿,甚至都忘记披上大氅。 守在门外的若雪瞧见公主跑出来,眼底满是惊愕:“公主,披上大氅!” 瞧见公主没回答,一个劲往外跑,赶紧奔回屋里,从衣桁扯下大氅,急忙追上去。 余恒殿的宫人瞧见直奔殿内的宫女,也是呆愣在原地,毕竟公主衣衫不整,穿得如此单薄,实在是难以置信。 “阿玄——”慕枝狠狠抱住了躺在床上的可人儿,硬是将秦玄从梦中拽醒。 他艰难睁开双眸,吃力说着:“姐姐!” 慕枝向来体弱,平日里力气更是十分的小,第一次过于紧张害怕,力气不由放大,勒得发疼。 好一会儿,慕枝才缓过来,缓慢松开手,略带歉意道:“阿玄,是姐姐冲动了。” 此时慕枝眼眸中还带着些许忧伤,她的头被一只小手给安抚了:“阿玄一直在。” 慕枝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将秦玄搂入怀中,明明她不应该这样的。 长时间的相处,秦玄在她的心中有了一个难以述说的地方,她深刻明白他未来的绝局,残忍的弑杀注定与他相伴,悲剧的童年是他的黑化之路。 纵然他未来会高高在上,她依然难以放下心中的柔软,渴望给他减少伤痛。 她放开怀抱中的秦玄,握住他的小手:“阿玄,今日姐姐陪你一起睡吧。” “嗯。”两人一起躺下,盖上了被褥,赶来的若雪站在门口,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把大氅放在衣桁上,轻轻关上了门。 熄灭灯后,屋里一片漆黑,两个人都毫无睡意,“阿玄,你的手好冰啊。”慕枝体弱,身体温度自然不高,但令她惊奇的是他的手竟更凉。 秦玄胆怯缩回放在慕枝手心的小手:“对不起,姐姐……” 慕枝微微一笑,搂住这个瘦小的孩童:“阿玄啊,是不是未曾有人告诉过你,‘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 “为什么?”从前母后在世时,就常常想自己的父亲说着这样一句话,为此还经常抹泪。 慕枝摸了摸他的头,心生怜惜,她何常不知道,她的母亲因诞下他对他的父亲深感歉意,一面是带来厄运的孩子,一面是自己的夫君。 她就是在岁月中蹉跎,一边疼惜自己的孩子,一边怨恨着自己的孩子。 “阿玄,这三个字源于内心深处的歉意,而不是因为胆怯用来逃避。” “阿玄啊,姐姐真希望你这辈子都不用面对这三个字,可是啊,人生在世,有些事总在无意间诞生,逃避不掉。”愿你一生顺遂无恙,同幼时的我一般幸运。 不知不觉中,慕枝眼皮沉重地闭上,微弱的呼吸声传入秦玄的耳中。 黑夜中他的眸子深邃暗沉,他缓缓升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脸庞,姐姐…… “看得出来,这个小妮子经历不比你好多少,不过现在,她也是苦尽甘来,日子也变得不错了。” “你不是说你有通天的本领吗?” 黑雾在黑夜中肆意扩张:“是啊,怎么你同意了?” “我要见到姐姐今晚的梦境。” “如你所愿。”黑雾猛地奔向他的头颅,强烈的同意使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不敢哼出一声,生怕惊醒入睡的慕枝。 梦境中的他望见姐姐绝望地流着泪水,心大口大口抽搐,凝成一团。 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人在乎他! 当这段记忆纷纷入脑,他强忍着痛意,再次阖上双眸:“是你做的?” “你不是想和她在一起吗?我这是为你铺路啊!现在的你只要做出一个选择就够了。”空中弥漫着它的笑意,肆虐轻狂,仿佛他一定回做这个选择。 是吗?只要一个选择…… —— “阿玄,快尝尝这碗皮蛋廋肉粥,可好吃了。”慕枝欣喜从若雪手上接过食盒,连

忙将粥端在秦玄的面前。 “谢谢姐姐。” “快尝尝。”慕枝没有立马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份,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满心期待。 慕枝原本就有些活泼好动,性子直爽干脆,有好吃的她便直接吩咐若雪取来,让小阿玄吃上一份。 只可惜前些日子食材没了,拖到今日皇宫才新进食材,知道这个好消息,慕枝当然不会忘了给小阿玄准备一份。 在姐姐的满怀期待下,秦玄将第一口放入嘴里,细细品尝,才缓缓作出反应:“好吃!” 软糯,鲜美!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当食物得到认可,慕枝满心欢喜,高高兴兴从食盒里拿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开心地吃了起来。 “对了,阿玄,这几日晚上同姐姐回暮朝殿睡觉。” 秦玄瞬间涨红了脸,道:“姐姐,男女授受不亲。” 瞧他憋屈小模样,慕枝扑哧一笑:“这些谁教你的?” “是……是若雪姐姐。” “是若雪啊……”若雪那一本正经的样,想必是十分在意那日同阿玄睡觉的事,她还总是在她耳边叮嘱,所操的心也不少。 最近噩梦不断,那夜的梦总是频频出现,总归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慕枝继而说道:“这个嘛,阿玄算不得男子。” 秦玄的眼睛瞪得葡萄般大:“那阿玄是什么?” 慕枝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阿玄最多只是男孩子,孩子就是还小,不受这些约束的。” “那男孩子可以和姐姐睡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阿玄要学会独立长大,自己睡才是最棒的。” 秦玄实际年龄是在五岁,不过今年当是满六岁了,这时候孩子的独立性就该培养起来,她自然是不会和他同睡在一起。 她已经吩咐好若雪将暮朝殿的偏殿收拾好了,以后就留给阿玄用。 不管梦境孰真孰假,防着点总归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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