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充斥在车内空间,唯有旁边不紧不慢翻动报纸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终于明宜感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粘稠气氛褪去,她缓慢地往车门边侧了侧身子,尽量降低存在感,咬牙切齿点开对话框一顿编辑对着对方输出。 就在她即将点击发送键之时,另一边传来一道突兀而清越优雅的嗓音,任谁听了也心动:“替我转告她,谢谢关心,很可惜并没有。” 听听这是人话? 明宜一抖差点当场把手机捏碎。 明宜就算是傻也不会照他说的发过去,更何况她不傻,可话音一落,空气中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尴尬再次浮了起来,余光中司机的背挺得更直了。 明宜:…… 周闻津倒是悠哉游哉没事人似的,拿着那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整个人拿着股贵气又淡定的范儿,反衬得明宜心虚无比。 她承认,还是他的脸皮更胜一筹。 就在这时,车子缓慢而平稳地驶入了周府庄园大门,此时处于一条两侧绿荫遮蔽的宽阔青石路面,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主楼开去。 周闻津老干部一样缓缓合起手里的报纸,仔仔细细折好收了起来,普通的动作那双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做起来却有一种拿人的韵味。 可这在明宜眼里却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证据,她斜眼瞥了一下,心底啧了声。 再会装也掩饰不了他狗的事实。 她这边心理活动旺盛,在周闻津看来却是活蹦乱跳的小妻子难得安分下来,他双手环胸,回国以来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圈。 平心而论,明宜是那种很会长的人。五官精致,皮肤白腻,身材匀称,可该有肉的地方还显得分外丰满。 看起来气色好得不得了。 从她冷着的小脸上移开视线,周闻津理了理西装袖口。 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她倒是过得不错。 车子缓缓停在了一幢风格复古低调的别墅门口,周闻津长睫微掀,将车外隐隐透出几分威压庄严的建筑收入眼底。 漫不经心 不甚在意。 袖子被什么轻轻拉了拉,像是攻击力不足的小猫扒人裤脚似的力道,周闻津转过头来,低垂的视线落在了人身上。 小猫不是别人,正是明宜。 车门已经被司机打开,就等着她先下车。 在他平静的目光的注视下,她的眼里划过一抹狡黠,在司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放肆地扬起:“老公,不要灰心,实在不行” 说到一半顿了顿,朝他眨眨眼睛:“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言毕不等他反应,手脚麻利地下了车,顺便向表情犹如五雷轰顶的司机展颜一笑。 成功扳回一局的明宜神清气爽地朝别墅大门走去。 向来只有她赢别人的份儿,能在她这里占到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 “少爷……”司机犹豫地出声提醒了一句还坐在车里的周闻津,事关男人的尊严,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安慰,甚至害怕一个不慎伤了他的面子。 可下一刻耳边竟传来一声低笑,富有磁性的清朗声音无端地触动人的感官神经,惹得司机惊讶抬头。 周闻津看着刚刚被拉动的袖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那种柔弱的牵动感。 脑中映出她狡猾而美丽的笑,收敛了上扬的嘴角。 他就奇怪向来乖张霸道的人怎么收起了爪子,敢情是在这等着他呢。 某种坏心情似乎就这么被她幼稚的举动破坏掉了。 明宜提着包包昂首阔步走到别墅门口,兴许是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知晓了有人到来,还不等她按响门铃,门已经被人“咔哒”一声从内部打开。 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进入视线,齐腰的黑长直披在脑后,清秀精致的五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乖巧味道。 女人看见是她,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接着肆无忌惮地朝她身后打量过去,似乎在寻找其他人。 明宜皱了皱眉头,看见她身前围着的围裙,眨眨眼睛,抬手自然地将包递了过去。 拿了那么长时间她的手早就酸了。 可她的动作却让站在门边的女人一愣,似乎受到什么打击,那张小脸惨白了几分:“你……” 明宜哪里顾得上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一个使劲就把包塞进她怀里,抬脚就要进去。 这保姆当真没眼色,比她在动物园里见过的企鹅还要呆愣木讷。 当她腹诽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兀地搭在她
胳膊上,将人给生生拉了回去,接着缓缓下移,把她的手搭在了自己胳膊上。 明宜抬头看到周闻津优越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是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忍不住咧咧嘴角。 论做戏还是他做得全。 可这在旁人眼里却成了恩爱的佐证。 “大哥……”一声无比柔软的话语中似乎包含着百转千回的复杂意味,搞得夫妻二人脚步定在原地,齐齐朝门口的保姆看去。 周闻津瞥了眼怀里抱着包的女人,仅仅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接着迈开步子要走,可女人再次出声,语气有几分急切甚至湿意:“我是季荷啊。” 这下换做明宜拉住周闻津了,见他的脚步停住,明宜的手从他胳膊上松开,视线落在对方宽阔的脊背上,莫名品出了几分萧瑟孤单的意味。 明宜回头再次打量了一次门边的“保姆”,才从身形中感觉出来几分熟悉,只是这脸…… 昨天手机上的新闻里女人戴着墨镜,并不能将脸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才算看了个真切。 不怪明宜认不出这位当年的大学同班同学,谁能想到她会顶着张焕然一新的脸来自己老公家挂着围裙疑似保姆。 明宜现在只感觉一股明晃晃的兴奋感从心底窜了出来,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双臂交叉环在胸前。 这次可算是让她抓住了周闻津最大的把柄,以后他注定要在她面前矮上一头。 不负她所望,周闻津果然转过身子,视线落在了一旁脸上明显带了几分期待的林季荷身上,似乎上下粗略打量了一圈。 明宜就差拿个板凳坐在一边嗑瓜子,旧情人重逢的修罗场她可太爱看了! 她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轻启的薄唇,期待听到他给老情人的第一句回复。 矜贵英俊的男人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闻津回来了?”他的话几乎还没说出口,被客厅里一道年迈的声音打断,明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男人听到那道声音,黑眸微凝,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转身迈开长腿朝客厅走去。 明宜松开双臂,几步走过去,伸手把林季荷怀里的包拿了回来,跟着进去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从始至终她只想在周闻津那里讨到便宜,可惜未遂。 明宜也不是打一开始就和周闻津针锋相对,非要争个高低的。 在这段婚姻的伊始,他们之间颇有相敬如宾的良好氛围,除了在床上,岔子也就出在这里。 周闻津这人堪称衣冠禽兽典范,平日里衣冠楚楚,脱了衣服禽兽一个,明宜天天晚上被折腾得要死,白天还要忙工作上的事情,差点猝死,终于某一天晚上她率先打破“相敬如宾”,揭竿而起一举反抗了周闻津。 ——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当看见他眯着眼睛坐在地上盯着自己时,明宜理智回笼,才反应过来刚刚干了什么。 可一根崩了很久的弦一旦断了就不可能再完好如初,暴露本性的明宜索性继续摆烂。 大不了离婚。 是的,那是明宜第一次产生离婚的念头。这段婚姻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他们各取所需罢了,现在既然已经互相利用完,就该尽早结束,还对方自由。 可显然周闻津不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人,两人就这么又磋磨了一年多,这期间明宜自然是要多作,要多霸道有多霸道。 可惜到底没把绿本本作到手。 明宜插了块狮子头,动作多少带了几分狠劲,余光中周闻津侧目瞥了她一眼,接着拿起公筷动作细致地将狮子头分开,端得一副疼惜妻子的丈夫人设。 明宜当众不好翻白眼,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得多少有点像哭。 坐在主位的周老太太捕捉到了她敷衍的表情,缓缓放下筷子,嘴角噙着几分,带着眼角的细纹也沾上几分慈祥的意味。 “你们结婚也有两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明宜嚼着嘴巴里的肉,主打一个不动声色,把难题全留给一旁的周闻津回答,丝毫不打算出头。 说起来这也是老太太头一次催生,以前还真没见她管过这些事。 周闻津还没回答,坐在周老太太旁边的林季荷舀了一碗汤,放到了她面前:“奶奶喝汤。” 看起来比她这个孙媳妇孝顺乖巧得多。 明宜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不得不承认林季荷手艺不错,满桌子菜就没一道难吃的。 但同时她也是真好奇,从来没听说过她和周家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 <
> 周闻津停下夹菜的手,慢条斯理地把筷子放在一边,整个人看起来气定神闲:“不急。” 看起来是真的半点不着急的样子,明宜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似乎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眉毛轻轻皱起来,语气比平时冷下几分:“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说着拍了拍旁边林季荷的手,恢复慈眉善目的模样:“听说季荷在英国收养了一个孩子?怎么没带回来让我见见?” 她话锋转变得如此快让林季荷明显愣了两秒,过后才微微笑了下,温声细语说道:“孩子比较小,怕折腾出来毛病。” 她的话音刚落,周闻津就毫无征兆地开口:“等我看好了再说吧。” 明宜喉间一哽,只觉呛闷,接着撕心裂肺咳嗽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搭在她的背上,接着轻轻拍了拍:“老婆你别激动,总能治好的。” 明宜手指掐着他另一只手的袖口,直攥得变形,她带着佩服和敬意的眼神直直盯着他,半晌才顺过气来。 这家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知道他对初恋旧情难忘,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阴阳怪气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