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月光如练。 黑色浓稠的云层褪去,一轮将满未满的残月露了出来,为天地间增了几分华光。 明宜把手电筒忘在了休息处,两个人就这么空手来到了河边拍摄地点,就着这些微的光芒朝另一边走去。 明宜趴在他的背上,开始还尽量支起来头,后来脖子酸了,一点一点地头也低了下来,最后依靠在他的一侧宽肩上。 黑夜两个人的环境太过寂寥,蓦地头颈边传来一道低醇磁性的嗓音:“害不害怕?” 明宜微微变得急促地呼吸在此时一滞,环在他颈间的手无意识地往紧攥了攥。 “不害怕”她听见自己用没有任何起伏,透露不出一丝情感的声音回答道。 可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尽力伪装,假装不害怕而已。 两人此时正好路过那块嵌在草丛旁的石头,刚刚明宜独自一人被吓时那些诡异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而现在周围一片寂静,连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仿佛那些恐怖经历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周闻津迈着步子朝草径走去,感受到女人搭在自己颈间的手的动作和她呼吸的变化,唇角轻轻翘了翘。 明明就害怕得不得了,却还是像是一只傲娇的孔雀,强撑着嘴硬不肯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生出想吓吓她的心思,想听她发出惊呼,想看她瞪大眼睛嗔怪地望着自己。 周闻津一瞬间有些诧异,诧异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恶趣味,这是在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认知。 抛却脑中离奇的念头,他将人往上托了托,确保她不会听到接下来的话后惊得从他身上掉下去,才缓缓开口。 “有人在这里放了个音响,播放的恐怖音乐大概是想吓唬你。” 明宜刚刚有些松懈下来的身体再次变得紧绷,她的眸子抬起来,直直地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黑暗。 那片黑暗就像是此时自己深处的谜团,让人摸不清头绪,背生寒意。 “是谁?” 距离狭窄的草径还有十几米,周闻津步履不变,沉稳而有规律:“还没查到,不过快了。” 如果姜擎听到他这么说,肯定会觉得他大话说得太早,毕竟这一片河岸并没有装监控,想查到凶手无异于井中捞月。 他的声音和语气平稳醇厚得一成不变,如同他的步伐,他这个人一样,不论面对着怎样的境况,永远波澜不惊,好像没什么能难倒他。 明宜绷紧的身体渐渐地松了下来,她又服服帖帖地靠在了他坚实的背部。 夜风微凉,可身下的躯体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将她身体中的寒冷驱散得一干二净。 眸子仍旧落在远处,而此时那片黑暗已经变得没有刚才那般可怕,她现在可以勇敢地直视。 一天的奔波加上惊吓导致的精神上下颠簸,骤然放松下来,明宜感到一阵疲惫之意袭来,大脑像是被什么蒙上了一层,意识愈发模模糊糊。 连耳边的蝉鸣也变成了催眠曲,不断将她的意识向深处拉扯而去。 她有点忘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处了,也不太记得此时在谁的背上,被睡意攻占的大脑神奇地将回忆和现实颠倒。 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正身处昏暗破败的江城小巷中,被瘦弱的少年背着往家里走去,余下的路很长很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你要保护我哦” “怀冰” 她在男人的耳边娇声呢喃了一句,接着脸颊摩挲了下宽阔的肩膀,不再和困意对抗,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遮挡着月亮的最后一片黑云被风吹开,清晖簌簌,落在静谧的人间,落在伫立不动,仿佛雕塑一般的男人脸上。 他像是被明宜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近在咫尺的草径旁边,背着陷入沉睡的女人静立着。 从来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人,此时却像被世界上最大的陷阱困住,亦或是被世上最美好的惊喜砸中,陷入某种接近不知所措的茫然状态。 周闻津的脑中第无数次重复着刚才明宜在自己耳边轻声说的几个字—— 怀冰…… 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份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 心脏如同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咚咚咚跳个不停,嘴角和被谁施了咒一样,忍不住地想往上翘。 一声千万心绪涌动翻滚,最后化为了一声滚烫的喟叹,从喉间溢出。 原来…… 她并没有忘记。 <

r> — 明宜迷蒙醒来时人已经坐在大巴位子上,陆陆续续地工作人员正在上车,时值深夜,不少人哈欠连天,都盼着早点回家休息。 这可真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夜晚,原本白天的进程很顺利,没想到晚上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总算是顺利结束,完美收官,只等着后续剪辑出片。 明宜半阖着眼皮,懒洋洋欲睡不睡地看着一个有一个人从眼前走过,直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最后落座在她旁边。 清雅的木质清香气闯进她还未完全苏醒的鼻间感官,明宜呆呆愣愣地侧头看着一旁人的侧脸,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拍摄时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刚刚在整理衣物的男人突然侧过头来,明宜只觉眼前一晃,接着一张在昏暗车灯映照下线条冷硬面容清俊的脸映进她的瞳孔,她愣了愣。 男人的黑眸在昏暗中叫人看不清,只觉得影影绰绰,幽深黑沉。 他们就这么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周闻津怀着自己的心思,可明宜单纯是因为还没睡醒,脑子一片浆糊似的不清醒,于是憨憨地不做反应。 周闻津眼神在她面庞上游移两圈,心中得出结论,这姑娘是还没睡醒。 移开视线,唇角勾了勾,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转而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展开,然后侧身给她盖上。 “接着睡吧,到了叫你。” 明宜还是愣愣的,栗色的眸子定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动了,动作迟缓地重新窝回自己的角落,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周闻津见此,抬手将她一侧肩头滑落的外套拉了上去,掖了掖才松开手。 明宜闭眼假寐着,感受到他的动作,睫毛颤了颤。 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明宜依稀记得自己趴在他背上彻底睡着之前,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可现在死活想不起来。 但愿和那个梦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刚刚发呆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没睡醒,更多的则是因为睡着后毫无预兆降落的梦境。 这个梦既不怪诞,也不离奇,相反很写实,与其说是梦,更像是回忆。 明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这么清楚地记起当年那个小巷里发生的一切,连细节都分毫不差。 那还是明宜高一时发生的事情,她转学回江城。然而安生的日子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每天放学回家时,都会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 连续一周被人跟踪,明宜某一天为了躲避慌不择路走进一条黢黑的小巷,身后的脚步愈发接近,带着粗重的呼吸。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周身冰冷控制不住手脚颤抖的感觉,这也是明宜现在这么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环境中的原因。 在被跟踪这件事情以前,她是没有这样的毛病的。 如果那天没有人来,明宜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或许她将会成为另一个明宜,受过很多伤害的明宜。 可一个瘦弱的青年的出现让一切的走向变得不同,他很高,和她截然不同的校服松垮垮地包裹住竹竿一样的身体,看起来不是很结实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副模样的人,却有着一双如同鹰隼锐利的黑眸,隔着黑暗,箭矢一般狠狠扎在心怀不轨的人上,成功将那人逼退。 那是一个同样黑的夜,明月终于逃脱黑云的束缚,明宜看到高瘦的青年轮廓就在她面前咫尺处,借着手机的光芒,明宜清楚地捕捉到他校服胸口的铭牌上的名字 ——孟怀冰。 原来恩人叫这个名字,过于斯了些,倒不太符合这人清冷疏离的气质。 正这么想着,眼前倏地一暗,手机没电关机了。 良久的沉寂后,面前突然响起一道同样清泠的嗓音,料想几年后会成为一把醇厚磁性的好嗓子。 “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回去。” 话音落下,面前拂过一阵风,就着月光明宜依稀看见一道半蹲在年前的清瘦背影。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明宜都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当时就那么相信了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将脚腕受伤的自己毫无防备地交给了他。 明明她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甚至没看到他的长相。 可最终她不仅这么做了,半路上还心大地趴在青年瘦削的背上睡着了。 他带给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安全感大概就是在那时种下的,以至于以后每一次陷入困境被他拯救时,明宜都会腻在他的身上,靠近他耳边撒娇

“你要保护我哦,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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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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