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早上想吃些什么?”阿姨询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明宜从发呆状态拉回现实。可她似乎还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子,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答道:“都可以。” 随着房门关闭,她转过头来看着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半晌又叹了口气。 大约是心中惦记着事情,即使一不小心睡了过去,也依旧梦魇重重地不踏实,结果就是今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醒了过来。 所以孟怀冰到底有没有来呢?大概是没有来的,如果来了,肯定会把她叫醒的。 这时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将她一下子惊得直起了身子。 所以——是谁把她抱到床上去的? 该不会是周闻津吧…… 她一时心中有些鼓噪,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变成了不仅没解决问题,被她故意支走的人还主动回来照顾了自己…… 抬手捂在眼睛上,仰天长叹一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下楼时都没有消退。 经过两天的修养,再加上周医生开的药膏,她的脚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靠别人搀扶也可以正常行走。 然而当她走下楼梯,越过拐角,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餐桌前的男人,猝不及防之下脚上一个没注意,重重落在地上,登时刺痛从脚腕直传大脑。 “嘶——”她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吟。 就是这么一点算不上大的声响,立刻将男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明宜只听见一道推开椅子的声音,两秒之后,眼前一晃,接着清俊挺拔的身影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她的视线中是他线条凌厉的后颈,没入银灰色的宽t后。 他今天的穿搭脱离了平日的正装英挺,自带一番少年气,清爽而俊朗。 而此时脚腕处传来星星点点的微凉,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出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正搭在上面,小心认真地检查着伤势。 如果一个人对你足够好,源源不断,细水长流地给予暖意,总是在你最需要时出现在身边,你会不会喜欢上他呢? 从前的明宜也许会斩钉截铁地摇头,因为那时她的满心满眼都被孟怀冰装着。 可是对于此时的她来说,答案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兴许是被触动了名为感性的机关,她的脑海中闪现过两人结婚三年以来的所有细节,连边边角角都被忆了起来。 答应她莫名其妙的求婚,新婚夜知道她不愿意就一个人搬到客房去睡,即使前两年聚少离多之时,也会在每次回家之时给她带礼物,从来是由他张罗主张的纪念日…… 就连她分明是出于利用的目的向他提出结婚的那天也被包含其中,他总会订一大把俗套的玫瑰花,里面包裹的小小精致礼盒看起来名贵无比,然而当时对这些兴致缺缺,料想不过是些珠宝首饰,她从来没有打开过。 此时此刻,她才无比清晰,深刻地意识到—— 曾经的自己竟然或刻意或不经意间无视了他这么多心意,那些包含着炽烈浓郁爱意的证据。一向作天作地的明宜,在孟怀冰消失之后,大概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会得到没有底线和前提的包容和偏爱。 可昨晚她却狠狠将他推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外,一切自己藏着掖着,背着他偷偷谋划着一切。 不肯和他推心置腹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也许她从没有真心将他当做丈夫来看,她的心中怀抱着梦想,抱负,仇恨和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 却唯独没有将他好好放进去。 她像是一个淘气了很久的孩子,终于学会了反思,一时变得异常感性,被愧疚席卷的内心激发泪腺,眨眼间泪眼朦胧。 周闻津的黑眸落在明宜的脚腕上,细细看过一番之后,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悬起的心脏微微放下,忽然感觉后颈处一阵冰冰凉凉的液体滴落感。 诧异间抬头,发现女人正嘟着嘴巴,圆润的明眸正分泌着泪珠,一颗一颗垂下来。 看起来很像委屈至极的模样。 周闻津没忍住生出些许笑意,黑眸微动,站起身来,看着她微微低头落泪的可怜样子,心中像是被谁狠狠揉了一把。 修长的手指抵上她的眼角,轻轻拭去尚带余温的珠子,嘴上却是不留情地调笑:“这就疼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明宜登时哭得更厉害了,原本还咬紧嘴唇压抑着,此时变成了“呜呜” 哭声夹杂着抽噎。 眼中的笑意霎时消失不见,转而被凌厉的凝重代替,两只大手一齐抚上她的脸庞,语气
却是低哑的出奇地温和,温厚的眸光和泪眼朦胧的她对上:“发生什么事了?” “告诉我好吗?我帮你出气。” 眼角的泪珠还是揩都揩不干净,他叹了口气,再次温声问:“谁惹你了?我的小祖宗。” 原本只是低声的一句感叹,谁想不经意的话语惹得连声哭泣的明宜终于做出了反应,可没想到她竟然抬起手指在周闻津的胸膛上点了一下,轻痒的感觉转瞬即逝,却在周闻津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他一下子变得哑然,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些许停顿无措:“我?” 他认真仔细想了想,愣是没找出一点惹她不高兴的蛛丝马迹来——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可能性的。 他轻声叹了口气,低声缓缓道歉诱哄:“对不起,我只是想在舆论发酵到顶点时把证据抛出来,这样才能为你彻底洗清嫌疑。如果让你伤心了,那是我做得不对。” 一段话落在明宜耳中却是没头没尾的,她此时情绪正猛烈起伏着,听不懂也没心思深究,光顾着掉眼泪哭鼻子了。 于是早饭也没吃成,周闻津抱着明宜上了二楼,徒留下一脸茫然疑惑的阿姨端着粥站在餐桌旁,半晌想通了什么,“嘭”一声将粥罐落在桌面上—— 先生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又惹太太生气了! 因为明宜,周闻津今天难得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却不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而是不停地哄着哭泣的人。 擦泪的纸巾攒起来一张又一张,直到排满了一整个垃圾桶,不知什么时候哭的人累了,哄的人也累了,两个就亲密地搂在一起,窝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睡就到了日落西沉时分,傍晚的夕阳顺着高大及地的窗户照了进来,落在沉睡的人的脸上,直到一双睫毛微微颤动,那是即将悠悠转醒的迹象。 明宜缓缓睁开眼睛,一时眼神迷茫,头脑发蒙,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后颈处传来阵阵温热气息轻轻扑在皮肤上的痒意,她才有所察觉一般,转动身子朝后面看去。 这才看到在后面和她紧紧相贴拥抱的人此时还没醒过来,他似乎真的累了,睡得格外沉,她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将他吵醒。 眸光渐渐上移,落在他的眼睛上方,那对浓黑的剑眉即使在主人身处梦境之时,依旧紧簇着。 那似乎是这个平日里强大到无往不利的男人在睡梦中难得流露出的脆弱痕迹。 明宜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在皱起的地方轻轻游移,企图将他的心事和烦恼抚平。 她成功了,他的眉毛舒展开来,然而眉下压着的狭长星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黝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尚透着几分迷茫和心疼的神色。 明宜的动作顿住了,似乎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茫然无措。 可一只修长的手却抓上了她停留在眉间的柔荑,接着紧紧攥住,刚睡醒时带着低哑的嗓音响起,透着些许性感:“醒了?” 明宜垂下眼眸,用罕见的乖顺沉默回应了他。 周闻津见她反常的反应,眸中闪动,激起些许笑意,启唇问道:“哭够了吗?”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明宜面对他时看起来格外地娇弱,似乎将平时的一身尖刺都收了起来,只留下柔软的皮肉。 明宜听懂了他的戏谑之意,抬起眼眸瞪了他一眼,透着浓浓的嗔怪。 周闻津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温顺都是短暂的。一逗就露出本性来了。 此时一阵手机铃声传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温馨的氛围,周闻津拿过来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周家管家的字样。 片刻后接通,对面似乎说了什么事情,周闻津全程无话,只在最后回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以后,他回头看着露出疑惑神情的明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起来收拾收拾,晚上要回一趟老宅。” 回老宅?距离上次例行家庭聚会的时间好像还没到三个月,明宜挣脱他的手掌,撑起身子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隐约总有一种将会有大事发生的感觉。 周闻津点点头:“老太太今天过六十大寿。” 周老太太上了年纪,再加上家境大富大贵,几乎是每年都要办一次寿宴,可今年却是最为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