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明宜所料，熊孩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刚出小路就遇上了赶过来找麻烦的人。 中年女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堵住他们：“你们两个大人打小孩好意思吗？我家大虎哪里惹你们了？” 女人手里的手电筒照得远，还没到跟前时就看见了从岔路里拐出来的两人，身后跟着的大虎立马激动指认，她这才理直气壮地上前发难。 “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被残酷的生活磨练出来的嘹亮嗓门直冲人天灵盖，周绮汋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黑暗跑到明宜身边，抬手掏了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关切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着抬眼瞥了下旁边长身玉立的表哥， 依旧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可在这样急迫的时刻，他竟然还有闲心看手机，修长骨感的手指在屏幕上慵懒地拖着什么。 周绮汋：…… 跟来的姜擎站在一边儿，眯眼看着混乱的场面，新点的烟在黑暗中发出点点猩红明灭的光。 直到目光落在尚未表态的周闻津身上，皱了皱眉 ——这家伙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出头的胆量都没有吧。 姜擎一直将周闻津当作对手来看待，自打在职场上相识，一向自诩天才自傲的他没少被压制过，可到底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直到今天下午听到他否认和林季荷的感情，这份棋逢对手之意大打折扣 ——不过如此。 他不认识林季荷，但是很看不起这种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行为。 而现在，他想看看周闻津是不是打算继续躲在女人后面敢做不敢当。 大虎母亲情绪很是激动，见没有人搭理她，当即作风彪悍地上手要去拉近处的明宜。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怎么还动上手了。 可这骚动还未发展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地横亘在女人和明宜之间，不容置疑地阻止了她的靠近。 中年妇女生气归生气，还残留几分理智，目光落在气质矜贵眸光冷然的男人身上，嚣张气焰灭了几分，瑟缩着收回了手。 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好惹。 明宜松下环在身前的双臂，琉璃般的眸子落在女人身后躲着的大虎，男孩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闯了大祸，眼神躲闪，手指捏着妈妈的衣角。 明宜的眸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启唇问道：“大虎，你说我们有没有打你。” 八九岁的男孩儿闻言愣了一下，脸慢慢涨红，可过了几秒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打了，就是他”抬手要指向周闻津，却在目光接触到男人的一瞬间被吓得垂下了头。 “就是他打的我。”声势微弱 然而他这样的反应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受害者害怕施暴者的佐证，谴责的声音渐渐响起，旁观者舆论的天平已然向这对母子一边倾斜而去。 明宜软化下去的目光逐渐冷硬，像是一鸿清水骤然结冰。 她打量着男孩母亲，中年女人浑身满是为生活奔波操劳的痕迹，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这样的母亲角色，只是可惜她疏忽了对孩子的教育，让人感到可怜的同时又心生可悲。 女人很会审时度势，看围观的人有对男人不满的趋势，当下把孩子拉到身前，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别以为你们有钱了不起，必须得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万一孩子落下什么毛病……” 她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被推到前面的大虎却骤然脸色一白，嗫嚅着说：“妈，我不去医院……”男人有没有对他动手他比谁都清除，去了医院不就露馅了。 可事态的发展已然不受他控制，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手机送到中年妇女面前，动作透着些许漫不经心的不疾不徐。 亮着的屏幕中间是划到一多半的进度条，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下一刻视频当众放了出来。 明宜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周闻津一眼，他竟然还录了像？ 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这人做事滴水不漏，没有百分百把握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贸然出手，怪不得一路过来这么淡定。 想到刚才自己出言责怪他，挑挑眉毛，倒是她多余担心了。 男孩母亲看着屏幕上记录的真相，脸色逐渐灰败下去，同样失去光彩的是那双眸子，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身前的孩子：“你……”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该掺和的了。 周闻津收回手机，率先迈腿离开，随后是一脸骄傲的周绮汋挽着明宜跟了上去，最后的姜擎一把掐灭了烟，看着周闻津的背影哼笑一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
> 回程的车上周绮汋再次化身堂哥的骨灰级迷妹粉，回头冲他吹起了彩虹屁：“哥，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有多帅！淡定得八风不动，全程不讲话……” 周闻津倒是接受得毫不客气，也不打断，垂着眼睛继续看着手里的手机，很是坦然矜贵。 惹得姜擎嗤了声。 “不过，哥你怎么未卜先知录了视频？难道是早知道那小孩会告状？”周绮汋对于周闻津很有前瞻性的行为很是好奇。 她这么一说，明宜也想起来自己在视频中看见的男孩捉弄她的场景，按理说周闻津那时不在她旁边，除非…… 她的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他该不会早就在那里了吧，刚才播放的视频进度条已经过半，那前半段又是什么呢？ 她这边疑问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坐在一旁的周闻津搭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住，接着把手机偏向自己的方向。 这让一个劲儿想窥屏的周绮汋撇了撇嘴。 他的神情不变，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启唇说道：“你猜对了。” 敷衍的回答一嘴带过刚才的话题，只差把“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别烦我”写在脸上传达给好奇心旺盛的堂妹。 周绮汋“切”了一声，刚想奋起回怼，就看见对她不耐烦的哥哥转头看向明宜：“给你的腕表怎么没戴？” ……敢情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想和她讲话。 明宜没想到话题一下转到她这儿，愣了下，垂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腕才如实回答：“昨晚洗澡之前摘下来了。” 然后就没打算戴上，看在他刚帮了自己的份上，这句话她很贴心地咽了下去。 转念一想，果然是他那晚趁自己睡着给她戴上的。 送个礼物还这么低调，她要不问他就不说了呗？八百辈子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明宜在心中如此腹诽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想法有种亲密的责怪，已经超越了她为两人划下的安全距离。 此时，在周闻津扣向胸口的手机屏幕上，进度条停留在一开始，视频中明宜坐在风景宜人的河边垂头画得认真，微风吹来撩起她的一缕长发，一切岁月静好。 回到别墅的明宜连阿姨端来的夜宵都没碰，直接腾腾腾上了二楼，回到卧室里拿出画稿接着坐起冷板凳。 把完成大半的纸张拿起来，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一道长长的裂痕横亘在中间，透过去还能清楚地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明宜的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苦了下来。 她恨熊孩子。 叹了口气，心下一狠，捏着纸的手微微用力，目光落在一旁的纸团上，没想到这张也落得了和其他废纸一样的下场，她满心以为它会变成一张惊艳四座的剪纸的。 可惜灵感再好，也有了缺陷，不再完美。 就在这时，头顶灯光一暗，接着手上一空，那张险些被揉成团的半成品画作就这么被抽走，落在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高大清俊男人手上。 周闻津捏着纸在眼前打量了几眼，目光落在那道裂痕上几秒，接着将其放在桌上，连带的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明宜竖着眉瞪眼瞧他。 周闻津放稳碗后抽回手，回头朝门口抬抬下巴：“你没关门。” 明宜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忙着看画，进来后门也顾不上关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气焰弱了些，可她还是嘴硬地不服软：“那你也得敲门，这儿是我的地盘。” 像是守护领地的小兽，一分一寸都要分得清清楚楚。 被她幼稚较真的样子逗笑，周闻津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好，我下次记得。” 说着又补了句：“这房子里都是你的地盘。” 好像在说别耍脾气了，都让给你。 怎么像在哄孩子……这让明宜感到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不满和无力。 正当她气闷之时，周闻津的目光落在那幅破损的画上，挑挑眉：”怎么不继续画下去？”他刚才看她是打算直接毁掉。 倒是下得去狠心。 明宜给他一个关怀弱智的眼神：“都破了还怎么画？”说着伸手把馄饨拖过来，舀了一个送进嘴里。 “破了也可以画。”男人低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只要你觉得值得。” 明宜咽下嘴里的食物，叹了口气：“可它已经不完美了。” 天知道她竟然有一天会和周闻津在一起讨论艺术上的事情，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在互坑。 <
> “完美不能作为衡量好坏的标准，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你……”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枪突然哑了火。 他看到明宜在抬头看着他，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紧锁着他的脸。 “你早点休息。”他接着说道，无缝衔接了刚才的话。 明宜的目光追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暗痕。 她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周闻津阖上门，站在门口良久，直到抬手缓缓抚上光滑的右眼角，像是摸着曾经存在的某样东西，接着闭上眼睛。 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你看我不是也不完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