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明宜盯着门板看了一会儿，接着收回视线继续舀着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在氤氲的蒸汽中她的眼中划过恍惚。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 像是被哪个字眼触到开关，记忆拉回到某个蝉鸣阵阵的炎热夏日，密不透风的黑暗空间中身量高大的男人一手控制住她还要往里面走的身体，另一只手盖住明宜的眼睛。 他的掌心覆盖着薄薄的茧，碰到她眼皮有些发痒，却无端安抚了因害怕而颤抖的心。 她整个人像被包裹在男人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 “明宜”黑暗中从头顶传来他的一声叹息，低醇磁性的嗓音落在耳朵犹如羽毛扫过:“别勉强自己。” 明宜下意识想抬手揉耳朵，可接着挫败地垂了下来，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失落，甚至带着几分哽咽:“我不能接受自己有这样的缺点，你不会懂的。” 放在别人身上微不足道的缺点，换成是她就变成了难以容忍的瑕疵。 听起来很荒谬甚至有些矫情，可自幼接受的教育已经让追求完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甚至发展到病态地自我折磨。 她抬手要推开男人:“放开我，让我进去。” 只要成功从这一片黑暗中走出，她就能克服怕黑，即使过程会非常痛苦，即使才踏进来一步就已经浑身颤抖，可她认为这是值得的。 可身体被男人坚硬的臂膀彻底箍住，她的挣扎全部化为挠痒一般的无用功，滚烫的大手握在她纤细的腰际，极致的体型差带来 的是不可反抗的压迫感。 然而他温柔的动作消融了这股压迫感。 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明宜冰冷发凉的手心，接着带着一路向上，划过他轮廓清晰的下颌，高耸的鼻梁，卷曲浓密的眼睫，直到一处停留。 那是他的右眼角。 明宜细嫩的指尖被他蛮不讲理按在上面，轻轻抚摸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痕迹。 “你看我不是也不完美么？”他低沉的嗓音如同眼前的黑暗一样，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全部的感官。 握在汤池上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感受着那记忆中眼角眉梢暗藏的凹凸不平。 琉璃般的眼眸中迷雾渐渐散去，愈发清明，转头目光落在放置一旁的半成品画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依旧横亘在最显眼的中央，让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 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东西…… 明宜的眼睛轻眯了眯，良久的安静之后，捏着汤匙的手猛地松开，接着把碗推到一边，将那幅画拿了过来。 不再犹豫，不再受多余的担心干扰，拿笔，落迹，一气呵成。 — 接下来的两天明宜都是在改稿和剪纸中度过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已经是接连熬了几个大夜的下午，将密封好的作品放到一边，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挠了挠蓬乱的头发。 她现在的形象足以出演乞丐，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累得半死的明宜拖着四肢僵硬的身体走到床边，自暴自弃地一把躺了上去，可还没等她闭上眼睛休息休息，手上的手机嘟嘟响了起来。 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疲惫地撑开眼皮，看见上面显示的“周周睡不醒”手指一动点击接通键。 周绮汋上来噼里啪啦问了一通她参赛作品的完成进度情况，明宜拖着虚声乖乖回答。 得到肯定答复的周绮汋比她这个参赛者还要高兴，开始畅享闺蜜以后扬名艺术圈的光明未来，然而话不知怎么就引到了推荐导师姜擎身上去。 明宜听到闺蜜带着些许犹豫的声音响起:“话说姜总监那天怎么和我们一起去青郊了？” 吞吞吐吐的话语落在耳朵里，明宜心中生出丝丝缕缕不对劲的感觉。 两人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比谁都了解周绮汋平时是一个性格多么大大咧咧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副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念头蹦出来，明宜的睡意被驱散了一半。 这傻丫头……不会对姜擎有好感吧？ 眉心一跳，她没忘记上次周绮汋说的周闻津因为姜擎吃林季荷的醋的事情。 自己已经跳进了这狗血混乱的漩涡里，又怎么能再让她不明不白地掉进来？ 想到这里明宜模糊性地提醒道:“你忘了林季荷吗？” 按理说她应该知道姜擎和林季荷也有感情纠缠，怎么还会随便对那个男人产生感情呢？ 这句话却把周绮汋说糊涂了，她满脑袋疑问:“这和林季荷有什么关系？” 据她所知，姜擎和林季荷根本不认识
，他来不来青郊又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明宜见一句话根本点不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将话挑明了说:“你哥都因为姜擎吃她的醋了，他们之间还能没有丁点关系？” 话音落下，电话两头陷入寂静，明宜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说话，心想难道是被残酷的现实伤到了？ 酝酿着开口要安慰，可那边毫无预兆传来一声“噗嗤”忍俊不禁的憋笑声。 明宜不解地闭上了嘴，等着她解释。 周绮汋笑顺了气儿才揶揄着开口:“我的宝贝，你打哪儿听说的我哥是吃林季荷的醋了？” 这要让周闻津听到了高低得告一个诽谤。 明宜听她这么说仔细复盘了下那天两人的对话，一遍过后猛然意识到周绮汋确实没说过故事的女主角是谁，是她先入为主代入了林季荷。 但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明宜想不明白:“你说的是谁？” 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周绮汋收敛笑意，对于她木头一般的不开窍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说道:“你啊。” “我哥吃的你的醋。” 吃的……她的醋？ 明宜一时愣在那里。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答案。 但怎么可能是她呢？在周闻津心里她顶天就算个走肾不走心的合作床伴，合法但没感情。 更何况当初要不是和她结了婚，他没准早就和林季荷顺理成章破镜重圆了，哪至于现在玩什么虐恋情深。 “不过这也都是我的个人推测。”周绮汋犹豫了半晌还是如是说道，虽然凭借她看了十年小说的直觉已经在心中将其板上钉钉。 明宜不知怎么松了口气，隔空摆摆手:“这就对了，肯定是你想多了。” 她还想着离婚呢，这个节骨眼可别出什么岔子。 他去青郊可能有一万种原因，但唯独不可能是因为吃她的醋。 吃她的醋？ 多么荒谬的想法。 — 明宜算是压点完成的作品，刚日赶夜赶做好，第二天就拿着东西赶去美院提交。 专家需要三天时间进行评审，将剪纸交到主办方手里登记好以后她没再停留，转身下楼出了大门，却在即将坐上车时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明宜。” 明宜停下动作转身看去，发现是许久不见的蒋盛海，他正笑容满面地朝她走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可惜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楚面孔。 她走下车，迎着男人的目光带着笑意打招呼:“师哥。” 蒋盛海走到近前，看她一如既往的明艳漂亮，脸没忍住红了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忙侧身过去露出身后的人，接着热情介绍道:“明宜，这是邢俞邢学长，现在在众泰任职副总，你肯定也对邢总的成就有所耳闻，艺术界鼎鼎大名的人物，我就不多嘴了。“ “今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以后也请邢总多照应照应你。”说着又往旁边退了退，等着看他们握手相识的愉快场面。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他的预期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明宜的视线落在温尔雅的男人身上，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每过一寸眼神就变得更锐利冰冷一分。 褪去了曾经的苍白青涩，现在的邢俞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功人士。 能让蒋盛海这样一个人观念重的人出言谄媚，甚至用鼎鼎大名来形容，足以可见对方如今的身价有多高。 目光扫过他的定制皮鞋上，明宜哼笑一声，看样子确实发达了。 如今的邢俞再也不是整日跟在她爷爷身后求学的穷画家，那时的他穷到什么地步呢？甚至连一双像样的鞋都买不起，还是她父亲看不过去给他买了第一双皮鞋。 挑挑眉毛，那双鞋只怕早就被扔了，毕竟现在的邢总哪里看得上。 邢俞并不介意她赤裸裸甚至称不上礼貌的打量，脸上温润的笑意加深，率先抬手:“开开，好久不见。” 一句开开直接将两人的距离拉至不一般的熟稔程度，蒋盛海显然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而且看起来曾经关系还不浅的样子，眼里浮现出惊讶。 可明宜听到从他嘴里说出那两个字眉心突地一跳，接着无比厌恶地皱了起来，那双琉璃一般的明眸中布满尖刺，要是眼神能化为实体，只怕他早就被当场刺了个对穿。 “给我滚。”她的声音如同携冰带刺，带着赤裸裸的攻击性。 说完不顾男人还伸出的手，转身坐进了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