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七夕兰夜,郑世杰兴冲冲地去寻子英共度佳节良宵,子英烦闷不想见他,遂借头痛之故拒之门外,郑世杰火热炽烈的心又遭冰雨冷霜余留凉意,郁闷之下甩手悻悻离去,随手又将几朵粉红娇嫩的秋海棠花愤愤扔在阶前。
待郑世杰离去,子英独身缓缓走出屋门坐在石阶之上,抬首望去,端见玉弓射九天,星辰织苍穹,牛郎织女星熠熠生辉,落眸看时,却见小阶独伤影,海棠冷凄凄,一地银砂落庭廊。
子英将丢弃的秋海棠花缓缓拾起,满眼怜爱疼惜,随后又缓缓走到阶侧的海棠树前,蹲身堑开小坑,将几朵芳香的海棠花轻手放于其中,以土掩之。
罢了,子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海棠树,稍时便伤眉沉沉,泪眼盈盈,这次第,拙引纳兰性德《临江仙·六曲阑干三夜雨》一词表意:
六曲阑干三夜雨,倩谁护取娇慵。可怜寂寞粉墙东,已分裙钗绿,犹裹泪绡红。
曾记鬓边斜落下,半床凉月惺忪。旧欢如在梦魂中,自然肠欲断,何必更秋风。
晚时,仆人将香案置于院中,子英跪在香案前祭拜双星合指祈愿,直到深夜方才作毕...
郑世杰连番吃闭门羹后更是愤闷怨恼,也似乎对子英的冷漠无情、不理不睬愈加没了耐性,然转念一思今时又非撕破脸皮强迫要挟的不得已关头,遂强抑着郁愤暂也罢了。
郑世杰上回在子英面前枉口拔舌恶意中伤向林,以期子英憎恶讨厌他,然子英并非是非不分、轻信谗言之人,郑世杰的一番话着实令她吃惊愕然,然真正刺痛子英内心的是钟意的谦谦君子竟已成家立室,自己却毫不知情。
郑世杰并未借信口雌黄之言博得子英欢心,如此一来更是坚信子英的心里还是惦记着向林,这让他愈加对向林充满恨意情仇,从而心头再生阴谋诡计,欲将向林这块绊脚石彻底击碎。
“许向林,你爱她,我便叫她恨你。”郑世杰凝思之下阴邪一笑,稍时子相进来禀道,“禀大人,刺史大人召见。”郑世杰闻言笑道,“正有此意这便来了。”说罢去了。
后亭坐定,二人把盏客套相敬后萧综问道,“不知内兄与妻妹子英如何了?”郑世杰面色难堪,“唉,不瞒大人,此事说来羞愧...”随后便将近况告知,萧综听罢惊讶,“不曾听说许兄与妻妹有何缠情蜜意,内兄是不是误会了?”郑世杰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大人只见其表不见其心...这许向林实乃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阴险之徒呐...”郑世杰借机又是对向林一通诋毁污蔑。
萧综听罢似信非信,“许兄入我门下已逾半载,他的性情为人我自是看在眼里,可不曾像内兄说的这般虚伪阴险...我知内兄与他往日有过嫌隙,但据此为由颠唇簸舌恐怕不太妥当呐...”郑世杰万万没想到萧综对向林竟是如此信任袒护,心头一怔忙忙又言,“下官也是据实推断而已,倘若许兄与俟娘两相清白,下官又怎会因往日小怨妄加追究...”
萧综哈哈一笑,“内兄能够是非明断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呀!倘若许兄果真小人劣徒,待它日露出马脚时我定不会轻饶他。”郑世杰闻言心中反倒暗暗窃喜,“大人无偏无党、爱憎分明,下官佩服。”罢了笑意盈盈举盏相敬。
过了一会众门客拥拥聚来,唯独不见向林身影,郑世杰欲先退去却被萧综留下。萧综命众人各行落坐,又吩咐婢子再添佳肴美酒,待众门客敬罢酒后忽而起身叹道:“去年凋花犹蔽眼,转眸又见一帘秋...”萧综望着亭外台廊花榭唉声叹气,把盏独饮。
众门客见状吃惊不已,停盏敛笑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常伴萧综左右谈天说地、闲娱玩乐,却也不曾见过萧综似今日这般长吁短叹,伤春悲秋。
这还未罢,萧综借着醉意踱至亭阶,众人奇怪之余纷纷簇拥其后,却也不敢冒然打扰,只静静站着。正此时,一阵秋风忽而穿亭掠过卷起一地落叶,萧综望着漫天纷飞的落叶长叹又吟:
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
吟罢,众人无不深感悲怅嗟叹连连,郑世杰惊神之下眉头沉沉,凝神看了一眼萧综若有所思。稍时便有门客吴聊迎到身侧赞道,“大人高作果然惊世骇俗,我等闻之无不深陷其情难以平复呐!”其余门客赶忙陪声应是,唯独郑世杰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拙劣之作不足为道,来来来,众位同我再吃一盏!”说罢大笑一声转身入亭,众人便又随其后入亭落座,举盏相陪。萧综吃罢又言,“可惜许兄家中有事不能前来,若是他在定叫他也作一首,岂不更妙!”众门客除了沈儒外闻言尽皆面色僵沉,眉目隐恨,这一切又正好被郑世杰识觉。
却说白藏已临,秋凉渐起,向林之母刘氏昨日忽感轻寒身子抱恙,向林担忧,今日遂留在家中照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综吩咐众门客各自散了,沈儒因急于探望许母刘氏独身匆匆离去,吴聊等人却拥作一团慢腾晃荡,口中还念念有词,果然又在嘀咕向林的不是。
自暂居刺史府以来,郑世杰对众门客之间的嫌隙略有耳闻,今日又观吴聊等人因萧综提及向林个个愤眉恨眼,想来定是对他心怀不满,满腹恨意,这一切的觉察都让郑世杰心中窃喜,他暗自思量着或可利用这干人对付坏事挡道的许向林。
“尔等鬼鬼祟祟地在叨咕什么?”郑世杰看准时机缓步走上前去,“这可是刺史府,尔等好生大胆,俱不避嫌就敢在此乱嚼舌根!”吴聊等人还未出府便聚作一团嘀嘀咕咕,聊得正酣时却听到郑世杰的呵斥声,一个个吓得神色惶惶,回身便拜。
“太守大人恕罪!适才我等念起刺史大人的那首佳作时颇为感触,遂聚在一块鉴赏小论...我等这便离去...”吴聊迎笑说道。
“原来如此...大人高作惊世骇俗,不知几位可愿同在下酒楼一叙,到时我等再细细品论一番如何?”郑世杰稍思拦道。
“我等身无要事,全凭大人做主便是...”吴聊稍思笑应。
罢了,吴聊等人紧随郑世杰离开府门,径直朝醉仙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