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耳边忽的落下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滚烫的热茶从小太监头上滑落,惊得他差点惊呼出声。

小太监连声叩首:“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殿下今日确实是出宫了,还、还……”

皇后耐心尽失:“——说!”

小太监额头贴在地上:“殿下他……他还见到了三皇子。”

满室寂然。

槅扇木窗外树影婆娑,月色萧瑟,空中遥遥传来钟楼的鼓声。

皇后扶着侍女的手站起,一双柳叶眉紧蹙:“砚儿,他们怎么会碰上的?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小太监跪地,连连摇头:“殿下不让奴才跟着,只知道殿下在酒肆碰到了三皇子,还有……还有三皇子身边的宋姑娘,后来殿下还在后院和宋姑娘说了会话。”

殿中落针可闻,精悄无人低语。

皇后喃喃,目光忽的放空:“本宫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身子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侍女惊呼一声,忙牢牢搀扶着人坐下,抚着皇后的后背帮忙顺气。

转首,欲让人唤太医来。

皇后捂着眉心,声音怏怏,有气无力:“本宫无妨,宣……宣三皇子入宫罢。”

……

夜深人静,庭院空荡寂寥。

层层青纱帐幔后,宋令枝僵硬躺在榻边,满头青丝低垂。她转首,悄悄打量身侧的沈砚。

月色清寒,房内并未掌灯,银辉自窗口透入,犹如薄纱,轻盈洒落在沈砚眉眼。

白日那双如矩眸子此时轻掩,宋令枝心底的惧怕却半点未消。

她轻手轻脚往旁挪动半分,目光不

曾从沈砚脸上挪开过,深怕惊扰对方。

同榻而眠于宋令枝而言宛若噩梦,沈砚虽不曾对自己做过什么,然只要想到沈砚在自己身侧,宋令枝整夜整夜梦魇。

有时会梦到前世被囚在漪兰殿,梦见那一方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后院,画风一转,又是先前那个青杏的丫鬟,血口大盆,张着嘴说要寻自己的舌头。

青纱帐幔挽起,月光偷溜进去,悄无声息落在榻上。

宋令枝无声下地,任由三千青丝飘落。

东次间不曾有丫鬟坐更守夜,往常宋令枝都会半夜偷偷溜过去,或是干坐半宿,或是闭着眼睛数时辰。

总之不会和沈砚同榻。

竹影参差,青纱帐幔尚未从指尖滑落,倏地,身后传来一声笑。

“这么晚,枝枝想去哪?”

青纱帐幔落下,帐中昏暗无光,宋令枝指尖颤栗,脖颈僵硬,怔怔转首,恰好撞上沈砚一双漆黑瞳仁。

眼眸深不见底,望不见任何的情绪。

心口重重一跳,顷刻脑中空白,宋令枝轻声低喃:“我,我……”

白净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宋令枝的脖颈,霎时惊起阵阵颤栗。

沈砚一双眸子空明澄澈,半点困意也不见,他哑声:“想好再说。”

沈砚勾唇,那双墨色眸子好似早就看穿一切。

宋令枝忽然觉得自己和戏台上被圈养的猴子无差,都是给沈砚看戏用的。

沈砚一字一顿:“我不想听假话。”

陡地,耳边又响起白日沈砚那句警示。

宋令枝红唇嗫嚅,她不可能坦白自己在胭脂铺子见到魏子渊的箭矢,可眼下沈砚这话,和试探无二。

肩头轻颤,宋令枝一头乌发长长,轻垂在腰间。

一双潋滟杏眸低垂,宋令枝轻声:“不过是睡不着罢了。”

她忽的仰首,“若是吵着你,下回……”

她想说下回她不再偷跑去东次间就是了。

然想到和沈砚同榻而眠,宋令枝仍觉心有余悸。

纤长睫毛颤若羽翼,担忧下回偷溜被沈砚抓到,宋令枝改口:“下回……我轻点声就是了。”

明月如钩,轻盈悬挂于天幕。

宋令枝气息凝滞,只觉落在自己脖颈的手指轻轻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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