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翎都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只定定地看着嵇悯的腿,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可能……太医不是说,你这辈子都是个残废了吗?”他喊叫着。
却只换来嵇悯讽刺的一瞥。
他因刚才的大吵大闹,现在佝偻着身子倚靠在一边,而站起身的嵇悯,比他高出一截来,只站在那儿,嵇翎便要抬起头去看,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这般仰视着嵇悯了。
只依稀记得,当嵇悯还是太子时,他总是仰视着,站在阶梯上,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的背影,没想到如今,嵇悯已经不是太子了,他还是要仰视着他。
“怎么,看到我能走了,二皇子不为我高兴吗?”嵇悯勾勾嘴角:“当年知晓我残废时,二皇兄可是难言悲痛,几近泣涕,在父皇面前说要为我遍寻名医呢。”
嵇翎听他提起往事,冷斥道:“如今父皇不在了,我告诉你,我当时心中不知道有多爽利呢!一想到你再也站不起来,做个残废苟延残喘,我就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
嵇勤停不下去,想让他住嘴,却见嵇悯摆摆手:“哦?那二皇兄从我的残疾中,得到了什么呢?”
“如此好的机会,老天如此偏心,几乎要把机遇拍在你的脸上了?你又得到了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得到,你现在跪在这里,只会疯狗一样对着我狂吠!”只要嵇悯想,他说的话可以极其尖锐刻薄,宛如最纤薄的刀,往人的心尖儿捅。
“你只顾着高兴了,你只顾着嘲讽我了,二皇兄,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并非是你没有机会没有运道,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个蠢货,草包!我们二人之间,谁才是真正的残废呢?”
嵇悯幽幽道,直接将嵇翎的那些心思全都掀开来。
嵇翎总觉得自己出身低微,自己不受宠爱,自己没有如太子一般,每一位讲师都是名臣大儒,自己没有机遇,没法如太子那般运道天降……
如今被嵇悯说破。
他不愿意承认的,他就是斗不过嵇悯,就算嵇悯跌下凡尘,他也无法胜过他,这对有着极强自负的嵇翎来说,嵇悯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你为何要笑我不良于行呢?我赢过你那个蠢材脑子的,又不是腿。”嵇悯略歪歪头,似笑非笑。
“嵇悯——你!”嵇翎几乎睚眦欲裂,但他却说不出来什么,嵇悯像是可以洞察到他的心中一般,将他所有想说的都堵了回去,令他只得无能狂怒。
“到现在,你还在妄图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关系,又有何用呢?”嵇悯摇摇头。
“你从未有过半分兄弟之情,仁爱之心,宽宏之志,也没有治国兴邦的宏图,又无知人善用的雅量,你到底为何要争这个位置?”嵇悯看着他。
“你为皇子时,为谋权为谋利,蝇营狗苟,勾结党羽,但若真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天下所有的权都是你的,天下所有的利也都是你的,你还要争什么?你心中还想做什么?”嵇悯忽然发问他。
嵇翎愣住。
他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从未停歇的便是争权夺势,谋财谋权,好似这样便可证明,他不比嵇悯差……
但若他真的坐上皇位,什么都不用争了,什么都是自己的,他还能做什么?他甚至没有想过,若是登上皇位,要为天下做什么。这么多年,他只是为了争斗而争斗。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嵇悯重新坐下,与嵇翎平视。
“我……”嵇翎心头愤懑难解,他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要让你府上的女眷都陪你一起死吗?”嵇悯冷声道。
嵇勤今日见嵇翎,便是担心他在府上,对女眷做什么。
“她们是我的妻妾!”嵇翎宛如被戳中了般:“我的荣辱便是她们的荣辱,我便是要她们死,她们又能如何!”
“懦夫。”嵇悯微微蹙眉,他最瞧不起这等歹毒蠢坏又自命不凡之辈。
“那便让刘妃与你一同吧,她是你的母妃,你的荣辱便是她的荣辱,如今便是要她死,想必她也是愿意的。”嵇悯轻声道。
“嵇悯!”嵇翎怒呵,脖颈的青筋迸出,他似克制不住地想要扑向嵇悯,但到底他并未行动,手指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如兽爪一般。
“悯儿……”
嵇勤摇摇头,他一向对嵇悯说莫要造口业,莫要总将他人生生死死挂在嘴边。
“今日让你前来,是要你来做个选择。”嵇勤平静地问他:“是愿意圈禁于京城,还是在西南处与你一块封地,不可屯兵不可铸币仅收一部分税收,此生不回京城。”
嵇勤并不卖关子,很简单地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