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颜神色一凝,沉默片刻,不可思议地笑了,“温家?阿龄跟我说笑吧。温家已经消失十年了,他们制陶人都是留为家用,倘若真是他们将我造养,为何我会在杨家?温家技艺从不外传,又不知阿龄是如何判断的?”
“我……”温龄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的身份敏感,泄露了反而是拖累,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可方才她给杨颜刮下灰斑的时候,发现她的肌理和脉络的技艺与用料,与她温家的惯用技法别无二致,且这技法还很高超精湛。
这么多年的发展,东琅制陶人的门业已逾上百家,各家都能自成一派,分别有各自的技艺秘法。用料用药,肌理和脉络的搭建,还有颅木的雕镂写知,都有不同的风格。
可温家确实不曾留有陶人在外世,且秘法继承的是高难的万家,不仅艰涩难解,更是十分隐秘,故而外界没有参照物分析判别温家造养陶人的方法。
“没什么,我随意猜的。”温龄心不在焉道。
杨颜不能让她想起鹿血地的事,也须得隐瞒身份,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重阳节前一日是我父亲的忌日,往年都是我独自一人,今年你能否陪我去看一看他?”杨颜道。
温龄点了点头。
两日后,天上下起了雨。温龄与杨颜准备去往堂灵山祭拜杨老爷。风弄与英华已经将东西打点妥当,王亦阙请人送来了一些亲自剪的冥纸,并没有一同前去。
也是,山路崎岖难行,这天又下起了雨,更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王亦阙不便前往。故而诚心准备了冥纸与香烛,请温龄一同带去,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两人便撑着罗伞,上了马车去了。
到了山脚下,抬头便见山上一片萧索景象,枯黄的叶更因风雨凋落,留下孤零零的细枝在风中颤动着。两人下了马车,细雨更小了,仿佛牛毛一般,被斜风吹歪了打在身上。
山路狭窄坑洼,车不能再行,只能徒步上山。此时不便撑罗伞,风弄和英华跟着她二人朝山上走去。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几人终于来到了杨老爷的墓前。
杨老爷的坟墓立在山腰处,面向着山下的树林田地,视野辽阔,环抱着青山绿水,算得上是个福地。
四人到得近前,正好遇见两人正在祭拜杨老爷。正是景庄与云实。
“杨颜姐姐!必清阁的夫人!”云实先看到杨颜和温龄,欣喜的大叫了一声。
必清阁的夫人?温龄听到这称呼不禁皱了皱眉。
顾景庄回过身看着两人,杨颜走过去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温龄捏了捏云实圆嘟嘟的小脸。
祭拜结束后,温龄便拉着云实到一边玩,留下杨颜与景庄独处。
时值深秋,漫天黄叶中,杨颜着一身浅蓝色衣裳,与景庄一袭素色正好相配。才子佳人,正如花美眷,风吹去,像是一幅静默绝美的秋山相会图。
温龄远远望了他们一眼,心中渐起哀伤。
“阿颜,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景庄眺望着远方对杨颜道。
杨颜似乎有几分疑惑,“怎么今天说起这样的话了?”
“这几日夜来梦回,总叫我忆起少年事。有一件事,发生在我儿时,只怕你早就忘记了,可我却还记得。”景庄收回目光,平静的凝视着杨颜。
那时他大约六七岁的年纪,也是这样一个深秋,他与家中的兄姐一同出门游玩。他本就不受家里待见,顾家孩子性情又顽劣,撺掇家丁婢女吓唬他,把他偷偷扔在街上,全都跑得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