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正色道:“黄皓奸巧弄权,乃灵帝时十常侍也,陛下近则鉴于张让,远则鉴于赵高。如此奸佞小人,如不除之,恐怕祸乱宫廷,武侯在世之时,曾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覆也,请陛下下旨诛杀此人,朝廷自然清平,恢复中原指日可待!”
姜维一言既出,满朝武俱惊,黄皓是何人,当下刘禅最为宠幸的内臣,都是一般臣工争相巴结的对象,就算那些高洁之士不屑于之为伍,却也无人敢去触怒刘禅,而现在姜维在朝堂之上公然要天子处决黄皓,无异于与虎谋皮,不但无法如愿,恐怕还得引火烧身。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姜维的身上,鸦雀无声。
刘胤不禁在心中暗叹,没想到姜维真的竟然是如此耿直,公然在朝堂之上奏请诛杀黄皓。拜托,您老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走过的路比别人走过的桥还多,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饭都多,就算是斗争,也得讲究个策略不是,黄皓是幸臣,就凭你一句话,刘禅如何能杀掉他?如此一来,反倒是会遭到黄皓的疯狂报复,姜维必定会身陷漩涡急流之中。
刘禅也万万没有想到姜维会说出如此话来,神色为之一滞,后晒然一笑道:“黄皓乃趋走小臣,不过是在朕跟前侍奉,绝无干政之事,又如何能祸乱得了朝政?大将军多虑了,昔日董允就切齿痛恨于皓,朕就好生奇怪,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为何独不能容朕的一个近侍之人?”
姜维慷然道:“秦之亡于赵高,后汉之亡于张让,此为前朝之鉴,望陛下慎重视之,今黄皓不除,祸不远矣!”
刘禅愀色变色道:“卿将朕比做秦二世、孝灵帝,是何用意?难不成在卿的眼中,朕就是一个亡国之君吗?”
姜维悚然一惊,伏地叩首道:“臣绝无此意,只乞陛下能清除奸佞,整肃朝廷,别无二意。”
刘禅面色稍缓,道:“朕知大将军心忧国事,劳苦功高,不过黄皓其人,在朕的身边久矣,为人如何,朕岂能不知,大将军切勿听信别人谗言,致使内外不和。这样吧,黄皓,你去给大将军赔个罪,大家冰释前嫌,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黄皓一直就侍奉在刘禅的身侧,听姜维奏请皇帝要杀他,黄皓的眼中泛起了阴鹜之色,心中暗道:好你个姜维,我一向存善念,并不想太与你为难,没想到今日你却得寸进尺,想要害我的性命,好好好,今日且忍下这口若悬河气去,且看将来谁死谁活!
不过黄皓向来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姜维想让天子杀他,他也是垂手立于一侧,不动声色,听闻刘禅让他过去给姜维赔罪,黄皓立刻是乖巧地从命,低眉垂首地来到姜维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就跪在了姜维的身前,痛哭流涕地道:“黄某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近侍,如何能干预得了朝政?定然有人从中挑唆离计,望大将军明察,某命系于大将军,望大将军垂怜。”
黄皓的“表演”很卖力,卑躬屈膝,很是作做,知道黄皓平素嘴脸的大臣不免心生鄙夷,太无耻太肉庥了,但黄皓不在乎,他本来就不是演戏给殿上的大臣们看的,他是演给刘禅的。黄皓一面给姜维跪拜,一面从指缝间偷窥刘禅的表情,刘禅笑意盈盈大为满意,黄皓便自以为得计,姜维也罢,群臣也罢,在这皇宫大殿上,他们谁也说了不算,只有刘禅的金口玉言,方才能保下他一条命来,看着刘禅的态度,黄皓已经算定今天这道鬼门关他是过了。
黄皓的这些个伎俩如何骗得过姜维,姜维怒目圆睁,几乎能喷出火来,抬起一脚,就将黄皓踹翻在地,顺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喝骂道:“阉竖,你惑乱圣听,陷害忠良,今日如何饶得了你。”
姜维这个拨剑的举动的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在军中多年,随手拨剑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但姜维似乎忘却了,这可是在皇宫章武殿,是天子的眼前,那这个拨剑的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剑履上殿也只是一种荣誉,并不代表你可以在大殿上肆意妄为,在皇宫大殿上亮剑,轻者来说是对天子的大不敬,重者来说就是谋逆,不管那条罪名都算是死罪了。
诸位大臣都惊了个目瞪口呆,刘禅也大皱眉头,守护在殿内的金瓜武士一看有人动用兵器,职责所在,就要上前将姜维擒下。
刘胤方才在递奏章的时候就在大殿的中央,姜维进来之后他也并没有退下,此时距离姜维很近,见姜维拨出剑来,暗道不好,不管姜维伤到没有伤到黄皓,当殿亮剑的事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刘胤起身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劈手将姜维的剑夺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道:“大将军,这里又不是鸿门宴,何须舞剑助兴?”
姜维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夺他的剑,而且对方出手极快,一时无备,佩剑已经落入了刘胤的手中,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可看到刘胤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不禁为之一怔,显然刘胤并没有恶意。
刘胤这时适时地递给了他一个眼神,姜维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刘禅微带愤怒的神情,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慌忙跪伏于地,道:“臣疏忽大意,竟然在御前拨剑,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姜维方才拨剑一方面是基于习惯,一方面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本该注意的事情他竟然忘到了脑后,经刘胤一提醒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是犯了大忌,顿时冷汗涔涔,立即是叩首谢罪。
刘禅脸上阴睛不定,是否据此把柄治姜维的罪,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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