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局的局长是钟远明,听老同事们讲,钟局长是临福县组织部的笔杆子。
李素兰参加工作后全局系统没开过大会,所以她并不认识钟局长。
全局进行了一次先进评比,评出了多项先进称号,李素兰被评为全局唯一的“先进女工”,奖金竟然有600元,比一个月工资还多。
听借调到局政工科的辜凤英说,敲定“先进女工”最终人选时是钟局长一锤定音的,钟局长说李素兰是学生党员、工作表现不错,就选她吧。
李素兰很感激钟局长,她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资历尚浅,她有点儿受之有愧的感觉。
颁奖是在机关二楼会议室进行的,李素兰作了获奖代表发言,见到了钟局长,他是一个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
600元奖金的安排素兰已经计划了,给厂领导每人买一包硬白沙烟;给男同事们买几包硬白沙烟、槟榔,放在核算室桌上;给女同事们买一些瓜子、花生;给父母送300元钱回去;剩下的200多一点就自己留着用,因为工资总是不能及时发放,有时候两个月才发一次。
回到水工厂,同事们打趣着要她请客,素兰笑嘻嘻地从塑料袋里掏出烟、槟榔和零食,大伙儿笑着恭喜她,素兰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下午临近下班时,同事柳成找到李素兰,显得非常犹豫,轻声地开口说“李妹子,我听说你这次奖了600元钱,我想找你借300元钱,好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急急地说,“我不借多久,很快就会还你的。”
李素兰怔住了,虽然很难拒绝,但她还是轻轻地说“柳成,真的不好意思,我要给家里送300元回去,家里也缺钱,我自己手边还要留点儿零用,要买餐票、有时候还要吃酒写人情。”
柳成有点难堪,李素兰心里很不忍,再一次对他说“真的不好意思”,柳成说“不要紧,我再想其他办法。”
素兰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对不住同事,可是如果把300元钱借给他,就不能给父母送钱回去了,家里好多地方都需要用钱。
她知道开口借钱需要鼓起很大勇气,就像她自己,有时候工资老不发,她休假时手边只剩下车费了,她也需要找柳建华借钱,她觉得参加工作了不能空手回家,总会给父母、侄儿买些水果。
柳建华是伯渠镇人,她俩是老乡,平常走得近些,素兰觉得找她开口不至于太难为情。
后来她想起没有给柳成借钱这事,仍是觉得很抱歉,那真是一段清贫的日子。
李素兰和林正宇确定恋爱关系后,林正宇来过水工厂几次。
第一次,他和他的师弟万成一块来的。万成老家在口岸镇,在善德市工作,两人先回万成的老家,再骑自行车到水工厂来。
回去后,林正宇在给李素兰的信中写道:真的没有想到你工作的地方会是这样艰苦,简直可以形容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他说的未免夸张了一点,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对比更加偏远的地方,如边防站、科考站等,大山局也算不上有多偏僻。
他还写道“万成对我说,你女朋友看起来忧心忡忡,比起你来,她对于前途、未来要忧虑得多。我对他说,没事,大不了动员李素兰不要单位,到善德市来随便做个小生意。”
是的,李素兰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她产生了新的不安和不确定。
选择了林正宇,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放弃自己的单位,去投奔他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下这个决心。
局政工科又打电话来,要李素兰去一趟。
这一次,她不像上次那样心情忐忑,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想法。
到了政工科,覃科长说大山公司需要一名描图员,需要仿宋体字写得好,要李素兰现场写几行仿宋体,说着推过来一张白纸。
李素兰坐下来很认真地写,刚写了几个字,走过来一个人站在她旁边,她抬头一看,是王筑梦主席,听父亲讲,王主席还是伯渠镇人,他们是老乡呢。
李素兰笑着叫了一声“王主席”,又低下头开始写,这时候王主席说“仿宋体应该是这么写的”,说着拿过李素兰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跟着把笔还给了她。
李素兰接过笔说,“嗯,是的,我们在善德市读时一开学就学写仿宋体。王主席,您的字写得真好。”
王主席轻笑了下。
李素兰听说过王主席的法水平很高,在全局系统是数一的。
写完后李素兰就回了水工厂,依然等通知。
没有通知。
过了一段时间,她听说大山公司的描图员已经上班了,是孙宏正县长司机的女儿小柳。
仿佛意料之中,不会是自己。
李素兰有时候觉得悲哀,她求上进,希望有所作为,然而,她无可奈何,也无力改变现状。
隔了一段时间,有天柳建华的丈夫洪建国在厂区遇到她,对她说:“李素兰啊,你说话太直了,知道这次大山公司描图员为什么不是你吗?”
“不知道。”
李素兰很惊讶,洪建国不是大山局系统的,他做生意,收购稻谷、棉花、油茶果这些。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洪哥,你听说什么了?”她很想知道原因。
“我听说他们认为你不谦虚,你说你们上学时学过写仿宋体。”
哦,原来是这样。
能怪谁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只能怪自己。
她想,当时要是没说这句话,描图员会不会是自己,也未可知,李素兰莫名地想流泪。
何去何从?
她想不出答案。
五61四青年节快到了,全局组织了演讲比赛,李素兰报了名,写了一篇演讲稿《把生命的弹簧压到最低处》,在房间里朗读了四遍,她觉得可以脱稿演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