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加昏暗,红色夕暮将被如墨般黑夜吞噬,浓烈的黑与红在云顶之上碰撞交织。
一阵凉风贴着地表如夜里的行军暗暗卷动尘沙,悄无声息的堆砌着那高耸的沙丘。
沐心岚一头扎在荀将军前襟,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他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少主,少主亦是主,当年败给了神爵子桑玉箫,他已自认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圣皇,现今少主长大成人,他何以释怀亡国之疚?
南陵三百年余年出得一个鬼将。
他已活了三百余年、效忠南陵三百余年.....
终了,央央帝国、威威皇族,只剩了个孤女遗世,这般光景甚是悲凉的没奈何。
他此时双拳紧握,紧到指甲陷到肉里,他臂膀抬起想要抱紧眼前这个战栗抽泣的长公主也许能消减她心里无尽的苦楚,却又迟疑难耐的放下了,长公主身份尊贵,如今长成了身姿曼妙的女子,岂可有半寸染指?
忠心这东西,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卑微。
沐心岚五岁便封了王爵,封号嘉靖,自南陵开国还无此先例。
这般空前绝后的殊荣也并非第一回降临她身上。
在她出生的那晚,明明寒夜凄凄,百鸟归山之季,在母后临盆的当口,竟凭空出现数千羽毛绚丽的鸟儿盘旋在广缘宫上头,星祖父也神神叨叨在圣皇面前吵嚷着有星宇下凡间,白胡子苍苍的帝王老爸深谙其道,坚信自己生了个仙子转世的女儿。
大赦天下,开仓放粮,神兽祭天,百官盛宴......,除了阔气和排场大估计圣皇他老人家也想不出什么彰显皇族的气派的庆祝方式了。
这般神乎其神的降生方式,加之圣皇老爹的土豪炒作,一个襁褓婴儿成了轰动朝野的巨星。
在九岁之前,她一直过着盛宠的生活,这般极致的荣华富贵,尊贵无匹,让她有些恍然,思维惯会陷入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我为什么无由比别人高贵,答案惟有我的父王是帝君,帝君高贵,我才高贵,那么,帝君为什么高贵,这.....追究起来太过于深远。”
童年的困惑不仅如此。
大家都说她是仙,她也清楚自己确实是做过仙,所有人对她寄予厚望。
但是她确实摆脱不了地心引力,爬上假山跳下去,摔到骨折的是她,她也冷暖自知,在寒冬腊月穿纱稠在雪地打滚冻出风寒的是她......,连续几天不吃饭饿到哭的稀里哗啦的是她......
无奈之下众人也只能坦然接受现实,眼下她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凡人,不会腾云亦无法长生,自那以后凡是有人自以为是恭维她是仙,那他倒是自讨没趣,惹的小公主盛怒。
不知过了多久,沐心岚沉静了许多,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花,站定了,一脸花容失色。
“老荀,你怎么会在百岁城。”
荀木清一愣,他自己快要忘记了长公主儿时最喜欢叫他老荀。
“这...百岁城上月初五经了一场地震,百姓受难,流民四起,我从流民的口中得知,百岁城有一无名山,因地震而乍现了一道裂痕,露出了上古铁矿,质量和数量旷古罕有,引来了无数想霸占铁矿山的军阀贵族大打出手,闻听此事,我立即赶来,这铁矿如若被我们占下,对重建军队大有益处。”
她眨着水泽的眼,微微笑了一笑,这笑如破开冰层的芦花。
“原来如此,连日来的风沙是你布下的.....,这么多年,你竟还想着重建军队,真是难得,能见到你真好。”
“公主,自八年前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找寻你,几乎踏遍了整个西海大陆,可你始终了无音讯,你告诉我你去哪了,这些年过的如何?”
此话一出,两颗滚大的泪珠子从她眼眶里扑簌而下,含着笑意的脸终然被心底的难过席卷,笑容一敛。
“我.......不好。”
她双手抓起荀木清冰冷的手掌。
“老荀,只要活着一切还有希望对不对。”
“长公主,属下从未忘记旧主之恩,复国大业魂牵梦绕,你是沐氏唯一的血脉,沐氏没有亡,南陵还会东山再起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