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对我说。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我们一起抽着烟,坐在栏杆上,用力把喝空了的啤酒罐踢得远远的。
除了殷,最常和我在一起的就是蓝。我们都是校园批斗大会上的焦点,而且同是单亲家庭,我丧父,他父母离异。虽然同龄,蓝却比我成熟世故许多,很多事情都是他教会我的,但他顶多违反一下校规例如抽烟喝酒旷课骑机车之类无伤痛痒的事情,极少在外与人干架,即使有,也是点到为止,而我有好几次若不是蓝阻止,或许早就被关了进去也说不定。这大概就是我比不上蓝成熟的地方吧?
和殷在一起,会莫名地感到压抑,和蓝却不会,这是否就叫做物以类聚呢?
他太耀眼了,不适合做朋友。我只是淡淡地说。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蓝说。很少有优等生会像他那样,愿意和我们这些声名狼藉的家伙交往,如果不是真心,那就只有一点,他想借此炫耀他的优秀。
我呼吸一窒,大声说殷才不会。薄薄的泪膜却不争气地浮了上来。为免被蓝看到,我跳下栏杆,径自向前走去。
二
优等生和劣等生,在某种积极意义上是不提倡分得太清楚的,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在学校,确切地说,在学生之中,这种大人们看似理所当然的斗争实际上相当残酷,尤其对劣等生而言。我们不是希望,我们背负的是数不尽的唾骂,对他们来说,我们和路边的垃圾没有两样,每个学校都迫不及待想要脱手,可我们做的偏偏又是令校方头疼不已却也不能称之为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恶意的反抗在他们看来纯粹是成长期的叛逆,我们的愤懑与苦恼在他们眼里幼稚而又可笑,我们的不驯与顽劣被当作不良行为遭到批判。在未成年的彼岸,阴霾与暴力在他们眼中,只是孩子的恶作剧与玩闹。学校塑造傀儡,犹如天堂挑选天使。天使只须遵从上帝便可,我们也必须一切服从上级。同样的养料,同样的空气和水,有人可以调和得很好,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也可能有人水土不服,如同生长在荒野的玫瑰,在温室中未必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太过温驯的饲养,根本不能满足被业火灼烧得发红发烫的心灵,更深更烈的欲望早已超出肉体的界限,一步一步逼迫着稚嫩的灵魂。我们是被神抛弃的孩子。
原本我和殷一直处于相对平衡中,在对方眼里彼此没有什么分别,纵使走的是不同的路子,我仍毫无顾忌地和他同进同出,不分你我。他本来可以进入重点中学就读,却和我来到这所普通的学校,只因他说我不想和阿紫分开。对此我并无异议,照理说,我是不在乎被拿来和殷比较的,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人开始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如果不是那天无意中听到老师对他说的话,也许我还没能够彻底的醒悟。
——他品行不佳,你
最好尽量少和他在一起,以免受到不良影响……
殷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因为我很快就走掉了。
我向来以为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居然和殷差得那么遥远,甚至给他带来困扰。是我一厢情愿罢。
谁理解呢,堂堂的学生会长与素行不善的痞子混在一起。
我不想离开,可是我也不可能像殷那样生活。烈火在我的体内焚烧。
你们那么希望天天被老师批评吗?
教导主任几次愤怒地向我们大吼。晚自习是训人的大好时光,省了白天的份。
为什么别的学生就可以规规矩矩,而你们就必须惹出一大堆的麻烦? 你们到现在难道还分不清什么是是与非吗?
是与非,善与恶,谁又能真正地分清?
蓝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说着,微笑地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各位老师。
是非善恶既是人定下来的,就没可能不会改变。对你们来说,或许是错误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有可能是正确的。什么是我们真正想要的,连我们都不明白,你们又怎么可能会懂?
正因为你们什么都不了解,才需要到学校学习,不是吗?不知什么时候,校长已来到了门口。他很少亲自过来,多数负责教导我们的是主任。
学校并不仅仅只是传授知识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在家自学岂不是更好?若你们不愿意念,提早参加工作也无非不可,但是,你们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吗?
校长不会像教导主任那样大吼大叫,他和蓝一样,总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我和蓝都心知肚明,我们根本不是为了本上的东西来学校的,也不可能是为了接受那所谓的做人道理而来,生而为人,要怎么思考都是自己的事,只有思想这种东西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纵然是伊甸园里的垃圾,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