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林小姐。”明宜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察觉出来些许不对劲，赶紧追了上去，直到挡住了她的前路。 林季荷垂着头，明宜过于执着的样子让她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沉默半晌率先开口:“周太太有什么事吗？” 明宜打量着她，酝酿了一会儿回答:“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一个人哭？”她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那股好奇，索性问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和这个房间的主人有关。 林季荷终于抬起了头，眼尾还有些泛红，不经意的情态看起来颇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让明宜忽然回想起来曾经在美院时的年月，那时的林季荷还是另一番模样，灵动的神态，秀气的五官，不论见了谁都腼腆一笑。 除了人体画得差了些，倒是担得起系花的名头。 可惜仅仅三年的时间，再见时她已经整了容，原本的灵秀荡然无存，现在的脸勉强称得上清秀。 料想她能在娱乐圈走到今天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面对她的问题，林季荷依然用沉默作答，半晌没言语。 明宜见此知道她不愿意开口，也不再继续为难，环顾四周，目光在桌上残缺一半的木雕上，缓缓开口:“你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吗？” 这话一出，登时引得林季荷抬眼看她，那一眼里包含着惊讶和疑问，就像在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呢？ 周闻津刚才明明都带她来过这里。 可她还是依言答道:“这儿是大哥的卧室。”说完不待明宜如何反应，抬脚绕路要离开。 徒留下明宜一人立在原地。 林季荷在即将踏出门口之时，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背对着明宜开口说道:“我大哥变了很多。” 明宜曾经在美院时帮助过她，如今她歇了对周闻津的心思，自觉有必要提醒帮衬下她。 眸光渐深，落在前方的虚空处。曾经的周闻津是谪仙般的人物，说是一副菩萨心肠也不为过，然而现在的他…… 不论是回国相逢后两人遇见时的种种冷淡，还是听说来的他使出的种种雷霆手段，甚至包括昨天在办公室中伤透她的心的戏耍算计，都让林季荷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心肠冷酷，不念情分……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你小心些吧。”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周闻津对明宜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混迹了娱乐圈这么多年，再加上周闻津说变就变，她早就看透了男人，一生太长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住进某个人的心里呢？ 明宜的耳中听进了这段话，一直咀嚼到了心里去。 脚上朝楼下走，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林季荷对周闻津毫不留情的评价，想起来过往种种，她不免产生了一个疑问。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这么想着，一路穿过客厅，越过走廊，距离后门愈发接近之时，一阵熙攘的噪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其中似乎夹杂着周老太太怒极的训斥声，明宜心下讶异，心想是谁在这大寿之日把人惹成了这副模样，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终于，花叶繁茂的园子映入眼帘，跟着的是不远处聚拢的人群，说是聚集在一起，其实分成了两派，一边是以周老太太为首，宴席上的宾客都围在她身边，而另一边…… 只有周闻津孤零零一个人。 明宜踏着落叶朝前走去，目光落在他挺直落拓的背影上，即使在这样一边倒的形势之下，他虽然身姿懒散，却依旧气势逼人，丝毫不显孤僻。 老太太夹着怒气的声音依旧在不断讨伐着:“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忤逆我的？” “这样一个好日子，都让你给毁了。” “周氏百年的基业，如今需要你来帮衬帮衬都推三阻四……” 老太太拿拐杖使劲敲了敲地面:“你要是翅膀硬了，就连我这个奶奶也别认了！”旁边的人见她真的动了气，赶紧出言相劝，当然也不乏让周闻津赶紧给老人家认个错的。 然而就在明宜逐渐靠近之时，背对着她的男人似是轻笑了一声，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将剩下的话语吹进了明宜耳中。 “好啊，那就不认。”无比认真的语气，不似开玩笑，夹杂着丝丝冷意直窜人心。 明宜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冒出来刚刚林季荷评价的那句话—— 心肠冷酷，不念情分。 现场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在旁人看来确实是这样
的，面对着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长辈，周闻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能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这是赤裸裸地忤逆不孝啊！ 未免过于冷心冷肺，伤人感情。 这话一出，老太太被气得直瞪眼，抽着气就要倒向后边，眼尖的赶紧上去扶住。 然而虽然惊讶，也不乏看不惯的，却只能把想法藏在心里，没有人胆子大到出口打抱不平——因为他们都清楚，和已经隐隐有式微之势的周氏相比，周闻津才是那个更强劲的新起之秀，甚至说能把握住他们未来的命脉也不为过。 所以即使都是长辈，也没一个人出声。 “你……你……”周老太太七十大寿遭到这么一顿打击，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此时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可这幅样子也打动对方，周闻津敛下目光，转身欲要离去。 却在转身抬眸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脸上从容松弛的神色忽然一顿，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幽幽黑眸在明宜的脸上逡巡着。 眼里略过一抹思忖，大约是在推测她听到了多少。 明宜的目光依旧清澈透亮，如同澄澈湖面，此时和他的目光相触，却让人抓不住一丝一毫怪异的情绪波澜。 周闻津眉心动了一下，接着敛下双目，迈动步伐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似乎是想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一般，可就在即将踏进门槛之际，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落在地面的急促声音，夹杂着落叶被踩踏的响动。 转瞬之间，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人，接着垂在身侧的掌间一暖，柔软细嫩的肌肤和他的宽大指节紧紧相扣。 他的指尖没忍住动了动，在那粉嫩手指上摩挲了下。 心里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又疼又让人泛酸。 垂头看去，正好和她纯净的目光相遇，明宜嘴角扬起一个笑，连圆圆的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我们走吧。”说完迈开步子拉着他走了进去。 反观周闻津，竟真的任由她牵着，拽着，一向冷峻的脸在一瞬间的愣怔过后，被冰雪消融代替，他像是一个独行多年，暗自吞了很多委屈的旅人，此时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处港湾。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她纤弱的背影上。 是啊。她就是自己的港湾。 — 一场欢天喜地的寿宴以极其荒诞的方式结束，宾客纷纷散尽，明宜和周闻津一路出来坐上车，关上车门后，瞬间隔绝了外界的纷乱嘈杂。 伴随着车辆启动，明宜侧目朝一旁的周闻津望了一眼，他的一只胳膊靠在车窗上，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角，黝黑的眸子落在虚空处，看似没泄露出什么情绪来。 可明宜还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孤寂，虽然他们二人坐在一处，他仿佛还是形单影只的。 她蓦地回想起刚才将他陷入众矢之的的一幕，所有人都站在另一边，而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真如林季荷说的，那些箭矢一般纷纷射来的眼神中，也在宣泄着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心肠冷酷，不念情分的人啊，连一路将你培养成人的长辈都敢忤逆成这个样子！ 明宜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目光愈发涣散。 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周闻津是一个如此绝情冷酷的人……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让她斩钉截铁地相信，当然也没有能让她彻底否认的佐证。 可是……这些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默默无闻对她的好，总是不被他宣之于口的。 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嘴上不说，该做的一样不会少，所有的苦自己咽，怡人的甜才会暗自送给别人。 所以……他如此忤逆老太太…… 是否也是有原因的呢？ 还有……他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明宜的目光骤然变得冷凝，周闻津总是给她一种感觉，他似乎很排斥这个身份，亦或说，这个名字。 不论是当初在她面前隐隐暗示他不是周闻津，还是今天在二楼卧室否认那是他的房间，甚至连林季荷说的话都成了佐证…… 他变得和以前的周闻津大相径庭，他不喜欢自己作为周闻津的人生！ 明宜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匆匆溜走，可短暂的头绪停留依旧让她心绪大震。 余光中周闻津依旧一动不动，沉静的可怕。 他究竟……是不是周闻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