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山端起此碗热汤面,往回走着忍不住往嘴裡划拉,没等走到破庙前,看见生跳起来拉扯岳王庙匾额,拽下牌匾撂在斜坡处,拿脚要踹,柳河山急忙拦住,连喊数声道:“先别踹匾!”生毕竟是读人,力气偏弱,跳起踩了数次,木质匾额纹丝不动,悻悻道:“天这麽冷,能烧得我都烧了,就剩此匾额是木质之物,劈了烧怕似能挨到天亮。”“此乃岳王爷所有,恐遭天谴,烧不得!”说完夺过匾额,吹去上面灰尘,如珍似宝放入他破被褥旁边。生作揖道:“岳王爷和我曾同是落难之人,只是他此刻超脱当了庙神,不受人世间冷暖饿饱煎熬,而我却置身水深火热,此乃一时救命之法,即便他老人家看见谅不怪罪,待到我大富大贵,再给他重塑金身,放千响大鞭庆祝。”
乞丐把牌匾藏在身下,咕哝道:“岳王爷乃是我大宋当世表率,万人仰慕,岂容亵渎,可惜八十多年前冤死在风波亭中,胡虏未灭,鬓鬏先虬,只剩忠君爱国泪空流……”不待话他感慨之话说完,一阵“乒乒乓乓”刀剑相击之声由远及近。小庙地处深巷,建庙祭祀主家早不知踪迹,此处便成了乞丐躲雨蔽风躲雨之地,年久失修,樑柱被白蚁蛀空,两个剑客踩踏不稳,突然从天而降,“哗啦”剩下半间破庙房顶被踩得垮塌,破瓦伴随樑柱哗啦啦堆在一处,不待庙里人看清楚,两个蒙面剑客打斗追逐而去。乞丐被掩埋其下,掀掉破被褥砖瓦,面覆尘土,打数个喷嚏道:“呸呸呸,夭寿贼人惹祸端……”抬头星光敞亮透进来,眼看两个剑客跳跃离去,起身大喝道:“哪来那么多江湖仇恨,我看就是好事剑客,使得江湖飘摇不定,埋下诸多祸端,若是吃太饱怕撑著,随我去杀退犯我边境金贼吧。”顷刻无人搭理,他瞅着呆若木鸡秀才道:“穷酸,不是说快要冻死了,落下来这堆朽木头够烧到你断气!”秀才道:“夜宿遮风避雨破庙偏遇歹事,相似天气愈冷,金兵攻宋愈甚,乞丐临患能不忘国,忠也!”
小小年龄悲风问道:“此两人是剑客?犹如天兵天将,大侠一般,是也不是?”乞丐怒气道:“是什麽是啊,明早便随我要饭讨钱,此是正道,本朝开国皇帝曾授印信给缺乏能力之人,明令乞讨是正当之事,少和整天惦念仇恨,挑起江湖风浪之侠客学,整天砍杀,害人哪有那麽好,害人终被人害,到那天便是遭了报应。看似名为正派其实不过是匪类,连乞丐安歇破烂不堪地盘都不给留,比那强盗土匪还坏。”生疑问道:“难道丐哥认得俩剑客?” 乞丐柳河山道:“何尝不认得,看衣装打扮,便知是洪门弟子,那天我琢磨他到洪门口乞讨要饭,突然出来个凶恶弟子轰我走,如此也便罢了,竟然说我扰了清静,拿吃食诱骗我进去然后暴打我一顿,泼了冷水把我倒吊一夜,想起来此刻都觉寒冷。”说完独自打几个冷战。寒酸生笑他道:“如此活该,也是你自讨没趣凑那富贵,其实讨饭也不是那麽好讨。”
此刻,小悲风听闻有声响,悄然抬起头,看到破庙残垣断壁之上,腾起华丽服饰男子,如神似仙站在破梁柱上,一手拿笛子,杏黄色笛穗足有三尺,瞧见小孩拿乌溜溜眼珠盯著他,微微粲然一笑,踏着破碎墙壁上去追那俩剑客。
突然外边风声突然更紧了,生靠在火堆旁躲避在破墙之后打起瞌睡,此时听见仓啷声响吓得猛地一激灵睁开眼,顿得全身变得凉飕飕,一把钢刀不知何时架在他脖颈之上缓缓挪动,乞丐睡得正熟,觉得有异动,睁眼看到眼前寒光闪动,不禁吓得坐起来,悲风受到惊吓哇地大声哭喊出来,黑衣蒙面人压低声音道:“不准哭!是否看见一个手持笛子华服男子从此处经过?” 悲风双手捂住嘴巴躲在乞丐身后,乞丐柳河山道:“瞧你蒙着脸,看样子便不是好人。”黑衣蒙面人呸道:“呸,问你俩废人也是白问,给我杀!”说完回头冲另一黑衣人使个眼色,俩蒙面黑衣人准备杀人灭口。
柳河山双臂本叠在胸前,此刻却像多出两只一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抓住蒙面人腕子,反转往怀中拉,再伸出隻脚猛踢手肘,只听“噹啷”声响,黑衣蒙面人手中宝剑已然当啷落地,另一黑衣人持钢刀过来,乞丐伸手捡起宝剑往空中一抛,双腿打个旋站起来,抓住剑柄,微微笑道:“想杀我柳河山,不是那麽容易!”说著手已捏住蒙面人喉咙,剑毫不犹豫刺入蒙面人大腿,蒙面人挣扎道:“柳河山,我记住了此名讳,便和我洪门结下樑子,改天咱兄弟让你吃不了兜著走!”柳河山本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再放他一条生路,听蒙面人说了狠话,嘿嘿笑道:“放你?我难道真那麽傻吗?洪门苦头我以前又不是没吃过,放你走掉,今后我还怎麽在此地面上乞讨?”说罢,卡住脖颈之手略用力,“嘎巴”声响,蒙面人头一歪当即吐血咽气。柳河山扔下蒙面人软绵绵尸体,抛了宝剑,对另一蒙面人道:“兵器此玩意真不趁手,老子用手来跟你较量!”那厮见状不妙,掉头跑去,柳河山凌空翻个跟头,双脚落地,稳稳堵在破庙门口,双手伸出道:“丧命死前爷来陪你玩玩!”
蒙面人眼见同伴死了便有些胆怯,刚刀挥舞几下,吓唬道:“臭乞丐,莫惹我!当今晚未曾有此事。”柳河山嘿嘿笑道:“晚了, 你门派素来不讲道义是出了名,放走你,恐怕我没命活到天明……”蒙面人听乞丐如此说话,豁了出去,举起钢刀左右乱劈,势势都凶险,柳河山双手在凌乱钢刀影里左右盘旋,突然拔开刀光,呼喇抓去,蒙面觉得胸口寒冷,低头瞧胸口处衣裳被抓破,露出裡面胸腹,不禁大骇,跪下磕头认错道:“小人错了,有眼不识高人,请放过小人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孩童……”柳河山嗨嗨笑道:“悲风,我即刻教你手武功,看好这招‘深锁喉’”说罢左掌伸出虚幻一式,右手如爪状,向外划个半弧,“砰”抓住蒙面人喉咙,左掌猛然一拍头颅,蒙面人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寒酸生之前被吓得哆哆嗦嗦,此刻从躲藏处钻出,踹了蒙面人尸首一脚道:“太可恶了,想害死我们,死有馀辜!要不是遇上乞丐大侠,我命休矣!”柳河山摆手道:“大侠算不上,兵荒马乱懂些防身功夫,总之是错不了,我走南闯北到处要饭,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麻烦你去把他俩尸体拖出去埋了,别再惹来麻烦。”寒酸生赶紧答应,一个接一个往外拖出,扔进僻静小巷水井里,趴在井口探看一番,略有些不放心,犹豫一阵,又扔进几块砖头下去。
悲风睁大眼睛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即胆怯又兴奋,直听到柳河山不断喊他,才回过神来,柳河山以为他吓傻了,逗他道:“小子,刚才看到我耍的功夫没有,你给我做徒弟,我便教你,这招锁喉是’柳少侠‘传授给我……”说罢拿起悲风两手摆弄,不断变化招式。
乞丐眼看生拖走尸体回来,便舒展身体躺下道:“睡觉!”这时天已快亮起来,寒酸生到远处寻了些烂木头扔进火堆道:“乞丐大哥,经过这宿折腾,哪裡还能睡得著,施展功夫片刻杀敌救国匡扶正义,而我自知位卑,前路渺茫啊!”乞丐躺下道:“你睡不睡是你的事,我看普通人还是不要读那麽多,脑子都读迂腐了。”
等到天亮,生用破碗碴在火堆上热了热剩下豆渣,三人分吃完,乞丐把悲风领到翠花楼,千恩万谢请出老鸨,老鸨看见悲风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你娘不是很有骨气吗?怎麽肯回来找我,她不肯露面,莫不是真死了麽?”乞丐柳河山道:“姑婆休怒,我好心领了孩子回来,你多少给我些,不枉我办好事一场,多少是你青楼一点答谢之意!”老鸨斜楞三角眼道:“怎麽著,还想管我要钱?知不知道他娘吃的穿的戴的,哪样不是我给置办的,不替我挣钱,我还替他养活个小的,我亏啊!”说著便让龟公往外轰他。乞丐赔笑道:“婆娘,你看小孩儿卖给你,好歹也值个一两银子,就跟着吃顿饭,等他娘回来,好歹给你挣回十两八两不是。”老鸨抖了抖花帕子,理了理髮髻,摇头冷笑道:“你还是不清楚我行裡规矩,若是个丫头,我好好调教调教黑着脸为难收了,闺女到青楼不白吃閒饭,若是我调教好了,赶明给我挣来大把大把银子,小子没那麽听话,比丫头能吃难养,你说我让他长大当青楼龟公?不是赔得更厉害,夜夜淫词烂调身畔折腾,我闹腾不起,快走,连他娘那个赔钱货,一齐滚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最好离开岳阳死,魂魄走丢。”两三个彪形大汉齐上,其中一个不容柳河山多说,一掌打中柳河山胸前,柳河山结结实实挨了此掌,翻滚出翠花楼,爬起来摇摇头,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另一个大汉上前抓起悲风半个肩膀,“啪”给扔到街上,小孩被摔的半天爬不起来。
天空纷纷扬扬大雪降下,那是宋朝有史以来降下最大一场雪,天空雪片足足下了三天,积雪厚四、五尺,天寒地冻饥馑流民成群,乞丐和小孩爬在翠花楼外大街上不时叩头,鲜有施捨。乞丐柳河山抱着冻饿奄奄一息小悲风哭道:“孩子,此路难通,我不该留你和我一起讨饭,我只是想孩子跟我做伴,我想我老了能替我养老送终,能给我坟头埋把土,残躯不被野狗拖走分食……”说着说着,他突然泪如泉涌道:“悲风,撑著些!”说完抱起小孩挨家去砸繁华街道门户,开门人家看见是乞丐抱著快死小乞丐,都纷纷把门闭上,施捨都不愿给,乞丐柳河山抱著小孩,眼睁睁看著孩子脸上渐渐失去生气,不时做噩梦,说梦话,嘴唇哆嗦呈现紫青色。
翠花楼外应酬小轿骤然停下,美貌女子走出来撑住柄丝绒伞,踏著积雪缓步走到乞丐面前,打量怀中悲风道:“难道是缥菱姐姐的孩子?前些天岳阳楼上,老鸨倒是给指着给我看了,如何落在乞丐手中,他娘难道真如传闻死了?”乞丐叩头如鸡啄米道:“青楼小姐,既然认得,救救他性命吧。”
翠花楼花大价钱买了缥菱,本意是是她取悦老爷官员,谁料她孤芳自赏清高,不肯屈就,执意要行刺仇人,暗里得罪了人,打伞女子名叫素馆,数年前配给缥菱做携琴婢女,缥菱虽眼中见不得肮髒老鸨,和姐妹关係相处倒是和善,偶尔带着她去看望唐门旧友萧心智。素馆看了看翠花楼门口凶神恶煞汉子,歎口气道:“孩子定然是没了娘,我被养父母兄弟姐妹吸着血,毫无能力抚养,若是硬接下来,恐他被我亲戚害着,此处有些碎银,有支簪子,一起共值四、五两,且带他去治病,再送给户好人家收养。”说著从头上拔下只银簪交给乞丐,猛然听闻老鸨此刻在青楼上大声唤她,便知鸨母看见雪中停着轿子着急问她事情,便往楼上走去,走了数步,不放心,吩咐站在楼下俩小丫头素婉和素心道:“你俩去看著,怕乞丐接着银两对小孩起了歹心,或把孩子半途给扔了,你俩待事情办妥再回来,此事且不敢告诉鸨母。”素婉答应一声,追随乞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