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定边（二）

因为父皇定下的出征之日颇近，这十日来，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宫中与他和诸位大人们商议出征之事。

今日议事完毕已是黄昏，我与父皇一同前往李娘娘宫中用晚膳。安宁一见我们，就噘着嘴不大高兴的样子，小跑着过来拉了父皇的手，问他为何要我率军出征。“朝中有那么多厉害的将军，为何非要哥哥去？刀剑无眼，若是哥哥伤着了可怎么办呀？”安宁说着，声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

“不会的，朕派了孟瑱孟义两个同去，他们自然会保护好苏儿的。再说了，苏儿可是朕的长子，如今又封了郑王，若是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没有建树，那才是耽误了他呢。”父皇摸了摸安宁的脑袋，柔声安慰道。

“我可是父皇的孩子，平日里享受了非凡的尊贵，自然也要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来，如今边境百姓屡遭突厥袭扰，保护他们，正是我身为皇子应该承担的责任，你要对哥哥有信心，这次出征，我必定凯旋的。”我看着安宁，笑着说道。

安宁听了父皇与我的话，若有所思，解下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递给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哥哥，这个给你，母妃说这是我刚出生的时候父皇赐的，我身子虽然弱，但多亏有了它，这些年才一直平安。你戴着它上战场，它也一定可以保佑你平安的。”

那只小小的长命锁躺在我的手心，上面还带着安宁的体温，让人心里也有了暖意。我看着安宁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放心，有了它，我一定平安的。”

说话间，李娘娘抱着同儿迎了出来。父皇上前几步从她怀中接过了同儿，与她说笑着先进了大殿。安宁拉了拉我的手，悄声问道：“哥哥，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的身上，我该承担的责任是什么呢？”

我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心中着实为难起来。皇子的责任，是保家卫国，为父皇分忧，那公主呢？其实答案很明显，就是像母妃与郑娘娘一样，用自己的婚姻，换取敌国的友好或是臣下的忠心。可我不忍说出这个答案，因为承担了这样责任的女子，就像是御花园中来自各国的珍禽异兽，被人装在漂亮的笼子里，送到远离家乡的地方，然后在一个大一些的笼子里孤独地过完一生。

眼前的安宁，眼神纯净，像是林中的小鹿，可日后的她，会不会也被装进华丽的笼子里，成为父皇送出的一件礼物呢？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如今海内一统，北方虽有突厥，但我此去将他们赶出边境，自然没有送公主去和亲的必要。父皇一向疼爱安宁，考虑起她的终身来，自然不会只顾着算计利益。再加上我和李娘娘的保护，应该能换来她一生安稳幸福。

想到这里，我捏紧了安宁的手，柔声说道：“你该承担的责任，就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样父皇和李娘娘才不会担心啊。”

“这算是什么责任嘛”，安宁有些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撒开手进了正殿。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你只管平平安安地长大，剩下的责任，哥哥会帮你承担的。”

用罢了晚膳，父皇抱着同儿，与我随意闲聊了几句，问了问家中的事务，随后也就没了话。我见他不再说话，便起身告辞，他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虽知道你采武功都是极好的，可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出征，在外有什么事多和孟家两兄弟商量，也不可贪功冒进，将突厥人赶出边境即可，不可深入他们的腹地。这几年虽然他们经历了内乱，可元气并未大伤，还未到一举消灭他们的时机。”

此刻父皇的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担心，他反复地叮嘱着这些早已说过好几遍的话，好像自己并不是处变不惊的天子，只是一个要送儿子上战场的父亲。我一一地应了，向他躬身行礼，起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开了口：“一定要平安回来，府中二位侧妃还有暮云都在这里等着你呢。”

我笑着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不辱使命，得胜凯旋的。”父皇微微地笑了笑，吩咐身边的怀桑亲自送我出了宫。

回到家中，已是二更天了。阿素的房中熄了灯，想来已是睡下了。我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却发现她不在床上，而是用手撑着脑袋，坐在桌前睡着了。桌上的蜡烛已经尽，看那样子，她大概一直在等我。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正要拉过被子来，却被她抓住了手。“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应该是还未完全清醒。

“嗯，”我应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道：“父皇留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所以回来晚了。你困了怎么不先睡，现在天气渐渐凉了，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打盹，也不怕着了凉。”我说话间已换上了寝衣，在她身边躺下。

阿素熟门熟路地翻身抱住了我，额头靠在了我的下巴上，嘟囔着说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舍不得，只想天天黏在你身边，可你又有很多事要做。我要是不等你回来，糊里糊涂就睡了，岂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一些。”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让我不自觉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现在我抱着你呢，尽管安心睡吧。”怀里的人抱着我腰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放心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