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大同（二十）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贏苏握着酒杯，拉着我立于窗下，看着窗外漫天的飞雪，笑着念道。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些，下雪的日子也比往年多些。从前我不大喜欢冬天，因为天冷不能时常出门，待在家里的时候除了读和偶尔做做针线活，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可今年我却喜欢上了冬天，因为有了贏苏在身边，即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时间也会在我意识到以前悄无声息地溜走。

我们的日子很平常，早起贏苏去上朝，我便和孟娇说说话，天气好的话，会拉着她出去散散心。因为有了郑王侧妃这个身份，进宫比从前方便许多，每隔十天半个月，便进宫去瞧瞧姐姐、安宁还有同儿。同儿已经能含混不清地叫姐姐母妃了，安宁也十分喜欢孟娇。孟娇虽然比起从前话少了很多，但精神看着已经好些了。至于哥哥，他终于走出了房间，恢复了日常的生活。我每次回家他都很晚才从部里回来，听爹爹说部里的同僚对他的评价都极好，不管他是不是想要通过埋头案牍忘却从前，只要有事情做，总好过从前沉浸于悲伤之中。

“你不说话，又想什么呢？”身旁的贏苏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

我回过神来，笑着答道：“我在想从今以后，我大概要喜欢上冬天了。”

贏苏笑了笑，倒了杯暖酒给我，说道：“喜欢冬天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在窗前站着，要是冻病了可又要吃你最讨厌的苦药了。”说罢，关了窗，拉我到炉前坐下，拿出先前煨在炉子里的芋头放在了我的面前。

“刚拿出来烫呢，过一会儿再吃。”贏苏笑着嘱咐道。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笑着点了点头，想起小时候进宫晚上他总会送一盘点心给我，便又说道：“从小你就喜欢送吃的给我，现在成了亲，还是时不时地拉着我吃宵夜，也不怕把我喂成个大胖子，就不好看了。”

贏苏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说道：“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虽然只有六岁，行事也处处合乎规矩，但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其实是个淘气的。我送你点心吃，一开始是看你拘着规矩，晚饭都没好生吃。后来就是习惯了。不过你看看你的脸，小时候还圆乎乎的呢，现在怎么就这样清瘦，要我说，还是吃胖一点好看。”

我们正说着话，木兰忽然敲起了门，说孟娇有事找我们。我们跟着木兰来到孟娇房中，孟娇让所有丫头都退下，连贴身的木兰和青青也都出去了。等房中只剩下我们三人之后，孟娇忽然对着贏苏跪了下去，低声说道：“求殿下救我，我怀孕了。”

此话一出，我与贏苏都愣在了原地。孟娇与贏苏并无夫妻之实，那她腹中的孩子只能是哥哥的了。我想到这一点，先是为她高兴，有了这个孩子，即使她今后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也会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可这种高兴转瞬即逝，紧接着的就是担忧和惧怕，我们该如何瞒天过海，让这个孩子顺利地来到人世，平平安安地成长呢？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贏苏已扶起了孟娇，柔声说道：“你莫怕，此事除了我们，可还有别人知道？”

孟娇答道：“我虽没有告诉别人，可木兰和青青两个是我贴身的丫头，月信两月不来，想来她们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

贏苏听了，思索片刻，说道：“木兰是自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婚礼前你没有回来的时候，她甚至做好了替你去死的准备，想来是不会背叛你的。虽然如此，此事你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多一个知道，就多一分危险。青青是自小服侍我的，她善良单纯，但是心思细，大概已经猜着你有孕了。还好婚期和你们私奔的日子只差了不到一个月，要说这孩子是我的，大概也瞒得过去。你不用多想，好好养身子，剩下的事情，我和阿素会处理好的。”

我看着孟娇，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却同时闪烁着许久未见的欣喜和希望，可片刻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满眼的愧色。她看着我和贏苏，起身行了个大礼，缓缓说道：“我对不起你们，这腹中的孩子若是出生，不知会惹来多少麻烦。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可我实在不忍心抹去这个错误，要是连他都没有了，我大概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孟娇说着，眼泪早落了下来。

我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贏苏接上了我的话，继续说道：“你与守仁兄真心相爱，这个孩子的存在就不是错误，而是祝福。你放心，我会尽己所能保护好他的。”

我看着贏苏，他的脸上写满了郑重，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孟娇点了点头，倒身下拜，哽咽着说道：“我在此谢过二位了。今日之情，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偿了。”

我连忙扶起孟娇，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贏苏先回了房，我等孟娇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也要回房，却被孟娇拉住了。“素儿，我求你，此事千万不要告诉守仁。他好不容易决定向前看了，若是让他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要带我走，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只怕会赔上许多人的性命。”

我点了点头，心中满是苦涩。哥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高兴啊。可是我也明白，孟娇说的是对的，为了他的平安，这件事永远都不能让他知道。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孟娇的肚子上，在心里默念道：“宝宝，我是你的姑姑，你别怕，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第二天一早，贏苏从宫中请了太医为孟娇把脉，太医向我们报喜说孟娇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只露出淡淡的微笑，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没藏住的失落。贏苏则是一脸的眉开眼笑，不住念叨着自己要做父亲了，忙忙地派人去宫中和孟府报喜。

好容易糊弄过了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他是如何让那太医帮我们撒谎的。贏苏笑了笑，说道：“原本日子就差得不多，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暗示那我与孟娇从前就情投意合，且这李相家的小姐素来骄横，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不好，剩下的就让他自己会意了。”说罢，又起身向我做了个揖，说道：“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为夫的清誉就这样受损了，还连累你背上了一个骄横的名头，还望夫人莫怪。”

“不怪不怪”，我起身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笑着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