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望着谢雅琴那张满是得意骄傲的脸,回想起两人在青云肆前交谈的场景,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渐渐明白了,明白上一世谢雅琴为何要对她动手。
嫉妒,疯狂的嫉妒,竟然能如此摧毁人的心智、让人铤而走险。她们是姐妹,是家人,哪怕她们之间是普通人、陌生人,也不该如此啊!
她低头,掩盖着快控制不住的悲怆与愤怒。她想过要找到真凶,去为上一世的谢晚凝报仇,却从未预料到那真凶竟是自己的堂姐!
“堂姐,那是人命……”谢晚凝嗓音嘶哑。
上天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温莹莹和丹萍送了命。温莹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即使她曾经恨极了杜津飞、恨极了温莹莹,但在这样的人命面前,在这样一个毫不知错的真凶面前,她忍不住身子颤抖。
谢雅琴瞟了一眼,误以为她是害怕、恐惧,心中大为快意。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回,格外畅快。
“嗤,妹妹,内宅里的争斗,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谢雅琴嗤笑,“不斗到你死我活,不斗到大权在握,又如何挣来一份安稳?”
屋外仍大雨滂沱,地面上积了许多浅浅的小水潭,被打落的树叶飘落其上,想挣扎着翻出去,又被雨滴拉回来,在潭面转圈圈,身不由己。
但人不是树叶,不该这样。
谢晚凝回忆起幼时,她们和谢幼仪三人年龄相近,一起长大,曾一起在花园中追过蝴蝶比赛谁多谁少,在输的脸上画花猫;也曾在炎炎夏日脱了鞋袜在荷塘里戏水,结果三人都被祖母怒罚;还曾因为她跑太快摔了一跤,谢雅琴温柔地帮她在膝上敷药……
人的本性是善的,只是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成长经历,让两人渐行渐远。
谢晚凝慢慢平静下来,嘴里却泛苦。重活一世,她遇到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多的事,锦绣山河代替了深宅小院,如今的她,既能理解堂姐的处境,又为堂姐的处境与选择而难过。
恨吗?最初恨而无解的痛苦,已经被失而复得的亲情、友情所疗愈。当真凶来到面前,她心中涌起的却是同情、怜悯。
冬青去了厨房拿点心,估计被大雨困住了一直未归。屋子里两人都不说话,惟有雨声淅沥。
许久,谢雅琴似乎也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物件,一甩手,丢在了案桌上:“喏,给你的,这才是我今儿来的主要目的。”
谢晚凝看去,那是一张精致的牡丹描金珊瑚笺。打开来看,是一份邀请帖,邀她参加九月初七的赏菊宴,发帖之人,乃平乐长公主李季瑶,当今圣上的姑姑。
“堂姐,你……”谢晚凝疑惑,看看帖子上的落款,又抬头端详谢雅琴。传言平乐长公主常年居于栎阳,近日才返回京城,这两人怎么就走到了一起?
“我知道杜津飞找过你,”谢雅琴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神望向屋外,冷笑着,“那个蠢货,以为这样就能巴结上端王,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收回眼神,斜睨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权贵,这长公主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区区赏菊宴,请的是各家夫人、小娘子们,过来坐一坐、聊个天。如今你这女子学堂风头正盛,长公主不过是想给你搭个台,让你多认识认识这些官家小娘子们罢了。”
闻言,谢晚凝敛眉垂首,迟疑未答。
看她模样,谢雅琴“哼”了一声,理了理裙摆:“罢了,话我已经传到,要怎样就看你自己选择了。行了,我走了。”
说完,她也不待谢晚凝回应,干脆利落地起身,直接走出了屋外,唤了婢女过来,一人打伞、一人搀扶着,一路送出了大门。
望着堂姐渐远的身影,谢晚凝屈指轻轻敲击着帖子:“平乐长公主……”
想起端王到访那日,孟清竹在马车里给她的提醒,她不禁皱眉,杜津飞紧巴着端王,堂姐却跟平乐长公主走到了一起……
看来,京城里的水越来越浑了。
正念着,忽然一个清瘦的身影在雨雾中逐渐显现,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伞的把柄,在雨雾中格外显眼。
来人渐渐走近,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他青色长袍的前摆已被雨水溅湿。来到檐下,伞落人显,是孟清竹。
“趁着下雨,我已经安排老贺带人去检修各处房屋,看看有没有漏雨、需要修缮的地方,”孟清竹收了伞,放在廊下,进门见她坐在堂上,便开口,清冽的嗓音响起,“多福轩和棣华堂在滴翠湖边,地势较为低洼,恐有多处地方容易积水,你抽空去看看怎么改建。”
“好。”谢晚凝点头应允,她并不意外他此时会过来。或许是因为圣上交代,所以这段时间,孟清竹对学院一事较为上心,常常给她提点,两人熟稔很多,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生人勿近。
孟清竹在一旁落座,轻理衣袍上的水渍,眼神却被案桌上的帖子吸引:“这是什么?”
“喔,这是……”一时间,谢晚凝不知应该从何讲起,她还陷在谢雅琴带来的种种消息里,脑子里纷纷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