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在刘府门前等候了一两个时辰,仍未见到人,而周围等候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跟门房交涉两句,径直入了刘府。
冬青不满地抱怨:“他怎么不排队呀?”
门房陪笑:“那是我们老爷的小友,早已提前约定了的。小娘子再等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谢晚凝笑笑,拉着冬青安抚她,对着门房笑道:“没事,我们再等等。”
冬青乖巧地收了情绪,忙扶着谢晚凝到马车旁,劝她到车里坐着等候。
直到一刻钟之后,门房才上前,通知她们入刘府,由小厮带着,一路穿过雕梁画栋、朱楼碧瓦的宅院,终于来到一个临湖的阁楼上,见到了这位刘大善人。
京城渐渐入秋,小湖上的荷花都已经枯萎,荷叶残损,呈现出衰败的气象。
阁楼里的人似乎并不介怀,反以此为美,烹了一壶茶,坐在榻上,临湖赏景,白纱翻飞,茶烟袅袅。
阁楼里有两人。身着赭色圆领窄袖袍、带着青黑色幞头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刘伯光,脸圆身胖,笑眯眯的,一副讨喜的样子。
而另一位,谢晚凝不用刻意看,仅入阁的那一瞬间闻到的药草味,就知道是她见过的人,青云肆的老板,孟清竹。
孟清竹仍是一身青色长袍,头戴玉簪,此刻他正手执一木勺,在高耳茶炉中搅动,目不斜视,动作优雅,散发着冷淡的气息,时刻着提醒他人,勿扰、勿近。
谢晚凝向两位致礼,坐定后,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小娘子好志气呀!”刘伯光圆圆的脸上笑容不断,让人倍增亲切。
谢晚凝低头婉谢,心中有些喜悦,心道这次应该有把握可以说服刘伯光。
不料,刘伯光又道:“小娘子如今名动京城,光芒甚至盖过了当朝状元,人人赞誉有加,刘某当然乐意助力谢小娘子。要我说,这样,”
他微微前倾身子,靠近谢晚凝,像作私语状,“这件事呢,刘某就帮小娘子开个头,咱们先做一部分、再拖一部分,到时候就说这事水太深,小娘子受了委屈做不下去,把这事退了,再转身回到朝堂上。这样,小娘子声誉也有了,前途也无量啊!”
这话里的意思,连候在身侧的冬青都听懂了。冬青恼得想起身反击,谢晚凝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腕。
谢晚凝脸上红白交错,似乎在努力压住羞恼、困窘和冲动,几瞬呼吸,冷静下来,沉声回应:“我虽言微力弱,却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刘郎君的这番‘好意’,我受不起。若刘郎君仍是这样揣度,那我们今日只能言尽于此。”
说罢,便起身准备告辞。
“哎,哎,哎哎,别急嘛,”刘伯光招手,连连唤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们话还没说完,来,再聊,再聊。”
谢晚凝回头,看他还有何话要说。
刘伯光低头理了理衣服,笑容仍在脸上,眯着的双眼不动声色地眨巴了一下,脑子里不知在算计什么。
待谢晚凝等得快要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抬起头,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轻声说:“谢小娘子真要做此事,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事呢,投入太大,收益太少,对我们商人来说,这事本身没有好处,但若是,”他斜睇一眼谢晚凝的脸,又打量一番,“若是有其他好处……”
“什么?”谢晚凝不敢置信,怀疑自己理解错他的意思。
“若是谢小娘子愿意跟了鄙人,那莫说这件事,便是十件事,也是使得的!当然,鄙人已经有正室夫人,就只能委屈委屈小娘子了……”
望着这张快笑出褶子的圆脸,谢晚凝一团怒火从心口中腾腾烧,眼疾手快,抄起桌面上的一杯茶水,“哗”一声,全泼到了刘伯光的脸上。
全场寂静。
秋风从阁楼间穿过,吹过刘伯光的脸,吹得挂在上面的水珠摇摇欲坠,略显滑稽。
刘伯光也呆住了,笑不出来。茶汤里的绿色茶沫子糊在脸上,溅在衣领、身上、衣袖上,极为狼狈。
一直侧身看着湖景品着茶的孟清竹,终于回过头来,瞥了一眼刘伯光的狼狈样,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该!”
闻言,刘伯光哭丧着脸,扭头控诉:“你怎么这样?”
孟清竹似乎懒得理他,伸手倒了一盏茶,又转过身继续看湖景去了。
谢晚凝平复了因恼意而生的剧烈心跳,但气恼之感挥之不去,极为嫌弃地瞥向刘伯光,连带着孟清竹也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