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事,对谢晚凝来说,就像一颗石子扔进湖里,泛开阵阵涟漪,又复归于平静无波。
箭在弦上,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
有众人拾材的相助,资金这一块已经暂时得以解决。这两日她细细研读了周以安送来的物价记录,自己也跑到各个集市做了补充调查,把办学的方案一改再改、改了又改,才堪堪定了一个比较细致的稿子。
吹灭烛火,窗外已满天星斗。
谢晚凝揉揉酸疼的肩颈和手腕,冬青忙上前给她披上帔帛:“娘子,夜已深,您快回屋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见孟郎君呢。”
昨日就已经给隔壁孟家递了帖子,孟清竹很快回了口信,约定了见面时间。谢晚凝唇角带笑,有着憧憬:“嗯,那我回屋,明天早上早点叫醒我。”
大概是连日的忙碌在方案定下后有了一刻的放松,谢晚凝一夜好眠,再醒来已经日光渐盛。
她没来得及多想,匆忙洗漱完毕,一副简约打扮,抓着一沓纸和一本册子就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拐到隔壁进了孟府,只留王氏在身后拿着没用上的榴花缀玉珠钗叹气。
贺管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谢晚凝,但每一次见到,那脸上的笑意总能比上一次更添多一分。
谢晚凝素来喜欢这位亲和慈祥的老人,但今日被他那过度灿烂的笑容惊到,尴尬地笑着回礼,连冬青都默默地后退一步,想离远一点。
孟清竹的侍墨心看不下去了,望着天,不动声色撞了一下贺管家:“老贺,京郊雁山上的宅子据说打扫干净了……”
老贺脸上笑容僵了僵,扭头冲墨心吹胡子瞪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懂个屁!”
骂完墨心,贺管家终于收敛了一点,对谢晚凝笑眯眯地抬手引路:“郎君一大早在山斋阁等候着呢,小娘子请这边走。”
谢晚凝笑笑,跟上了墨心的步伐。
这是她第一次进孟府的宅院。整个院子纵深极广,比谢宅大了几倍,有小湖有山石,还有一汪清溪环绕而过,比不上刘伯光宅院的富丽堂皇,却自有一番清雅脱俗。
但特别的是,院子里有些地方草木凋零,衰败颓然,已然入秋景象,有些地方又似乎被人为修整过,花繁叶茂,显得格外不协调。
墨心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解释道:“我们郎君不喜折腾,但贺管家觉得院子里应该多一些生机,就安排了花匠勤换花草。”两人还常常争执,郎君不让,老贺就偷偷干,嗯,这点子事儿就不必让谢家小娘子知道了。
谢晚凝却点头赞许:“孟郎君的不折腾,其实是顺应自然、以观天地之妙,这是宠辱不惊、道心不俗。”
墨心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谢晚凝抬头看到他的神情,却以为是自己冒昧了,忙歉意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幸好已经到了山斋阁外,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墨心就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山斋阁应该是孟清竹的房,格局有点类似他在青云肆二楼的布局,只是相比之下,更为敞亮宽阔,藏也更多。
谢晚凝进来,还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但这次孟清竹拿了一本,坐在窗前榻上,今天的他穿着一袭青色宽袖长袍,稍稍斜倚着,另有一种随性洒脱之美。见到她,他用手指指榻上的另一个座位。
谢晚凝微微致礼,便也不再客气,坐到了榻上,两人之间的小茶几上,茶香悠悠,茶炉里翻滚,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
墨心奉上茶点,便退出了阁外。
孟清竹递过一盏茶,先开口打破了静谧:“办学的册子整理出来了?”
“是,”谢晚凝把自己带来着纸张册子都递给他看,“我分成了两大类目,一是初期修缮,二是开学后的日常管理。你看这里……”
她微微倾身越过小茶几,指着册子上的内容给他解释:“初期修缮分为几类,首先是屋舍和院子的修缮,包括门窗的改建、活动区域的安排等;其次是教学的必要用具,比如桌椅柜榻;再有就是和教与学有关的装点……”
册子上的小楷映入眼帘,工整秀丽,细致地列出了大项小项各类明目及预算,繁而不乱,可见是真的下了功夫。
孟清竹看了点点头,无声赞叹。
侧耳倾听时,一阵清新自然的暖香,竟悄然不觉地越过了桌上茶香,细细密密地侵入了他的领地,待他察觉时,已然被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