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极殿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皇帝太阳穴的血管都跳了起来:
“虽然,杨中郎将曾去缉捕那女真质子,可是也不过是个误会。他何必杀中郎将一家?”
童贯就扭头去看、才入谏院的新科状元沈晦。
这沈晦说起来,就是天生给人当枪使的。
他早早中了举人后,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居然替朋友当枪手去科考。结果被检举揭发,丢了自己的举人名分,还差点被皇帝流放。
(好在,他结识了个姓梁的朋友,是张都都知的大徒弟,不但帮他描补了作弊的丑事,还替他打听到来年、皇帝要出的试题是“易数”这个道家课题。据说,连郭仙人代皇帝拟的答题思路,都被梁太监抄给了沈晦。所以,沈状元这才金榜题名。)
沈晦本来就胆大,又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就直直的说:
“这女真人,是因为岳虞候,才杀人的。”
皇帝抬起头:
“这话怎么说?沈爱卿?”
沈晦就把听来的“争风吃醋说”和“忍痛割爱说”,都当庭报了上来。
“微臣听闻,岳虞候与那女真质子都相遇了斗原院的张会计。两人还为此女,在东京城大街上公然斗殴……”
他才说了一半,就听见同僚在咳咳,暗示他别说了。
但是,这个故事太精彩,沈晦又以为风流才子自居,说得那叫一个开心,差点就说成了坊间话本:
“后来,那女真质子想着,张会计更喜欢英俊孔武、大有前途的岳虞候,便一心为张会计扫除障碍,杀掉秦娘子,帮张会计到岳家登堂入室……”
四下顿时一片安静,连秦大人都止住了哭声。
沈晦抬头一看,原来,所有人中,皇帝的脸色最难看。
“疯疯癫癫,都说了些什么?沈谏议大夫,你退班吧。”
皇帝直接把沈晦给赶了出去。
然后,他拿两个眼睛,扫了扫龙案上的那只、辟邪形状的错金银铜胎镇纸,又狠狠地瞪住了童贯:
“童爱卿,虽然你黄门出身,现在也位列魁阁,不要把朕的好意都看轻了。”
皇帝又看着杨都虞侯,张了半天嘴,最后才猛地一把、把那只镇纸、朝他砸了过去:
“中郎将,你真是好手段、好心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哈?!”
杨都虞侯傻眼了,直喊冤枉。但是,却真把赵佶惹恼了。
皇帝从龙案后站起来、也不顾裤子扯破了,一把推开近身服侍的小牛儿,一脚踹倒、跪着的杨都虞侯:
“杨延昌,今晚,你唱得这南曲,还嫌唱得不精彩?若是那女真人杀人,何必留下自己的鞭子?若是你真无辜,又何必下午宴请岳鲲之前,把自己的父母送走?来人,立即夺职下狱,严加拷问!”
黄脸校尉说到这里,把车里的张洛和胖出纳都听呆了。
就连徐师傅都在心里叹,这个值守西门的校尉,该改行去当个说先生。
只有刘太监还在害怕被人发现了他们逃宫。他偷偷打量骡子车行进的速度,和外面看守的严密程度,想着跳车逃走。
可是,他很不走运。校尉们好不容易、拿住胡子哥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好汉的人,看他们一伙、看得比金子银子还紧。
所以,刘太监根本就没逃跑的机会。
再加上有校尉押车疾行,很快凌仙台就在眼前了。
这时,张洛忽然听见一个女孩子一声大吼,接着就是金属对撞的巨响。
她忍不住爬出车帘外,就看见那高台上,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少女,正举着两只大铁锤。
“这是?”
“唉吆,我们晚来了一步。这回不得赏赐了。”押送胡子哥、张洛他们的校尉气得直拍大腿:
“这是岳家的岳云娇!这姑娘,光那对铁锤就重一百六十斤。什么样的石狮子都砸得稀烂了。”
张洛和胖出纳一听见这话,都很稀罕。俩人干脆挤到人群里去看热闹。
小校士卒们才要去追她俩,就见骡子车帘猛一抽,车里的刘太监乘机混进人堆里,跑了。
瞧见岳云娇上场了,台下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本来没过来凑热闹的,听说有巾帼英雄出战,都从周围的楼里探出头脑,又或者从自己店铺里、或者买卖中,跑过来。
张洛凑近了些,才看见岳云娇长着张小圆脸,眉目的表情,像只肥嘟嘟的小黄狗,跟她那英俊的哥哥相比,根本就是俩爹娘生的!她论个子,跟个寻常姑娘比,差不多,但是腰身和胳膊,都明显结实不少。
皇帝见岳云娇这么个小女孩来比试,又瞧见她带得这对大铁锤,忍不住生出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