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完颜宗隽也不得不蹭进来,出声:
“可见宋国敌视我大金,还谈什么结盟换地?”
大家扯住,一阵吵嚷。等赵佶上朝时,杨都虞侯抓捕胡子哥,已经成了朝中大事。
德殿上,紫色、红色和绿色朝服的大臣们,都在白色象牙或者黑色水牛角笏板后面,窃窃私语。
“听说真三公昨夜设下圈套,要杀金国送来的人质呀。”
“如果人质死了的话,我朝如何与金国结盟?难道会再起战乱?”
“防护禁内的杨都虞侯……也太不识大体了。”
“真三公这回……可是把手伸得太长。”
……
童贯把脸憋在笏板后面,心里直骂杨都虞侯是个蠢材。这事现在闹到朝堂上,胡子哥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便真是宋朝和金国之间的战事了。便是他,或者他的老友搭档、蔡京蔡太师,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事情。
眼角余光,童贯看见高俅和杨戬在抿着嘴偷笑。童贯只得再去看蔡京。
太师蔡京这时已经老得失明了。虽然也三缕长髯、眉目修浚、手持笏板,却不得不扶着二儿子蔡条,稍有动作,便好像街上讨饭的老瞎子一样。每回,赵佶瞧见他上朝,心里都乐呵。
“蔡大相公,你以为如何啊?”
“官家,杨都虞侯手握禁军,必是真的昨晚在宫防见了贼人,才追索到鸿胪寺北苑的。虽然不慎,想来也是无心。后日,金国使团即将离京,陛下多加安抚,自然也就清了两边的误解。”
蔡京说完,便搀着儿子,一拜再拜。
皇帝掩着嘴偷笑,觉得老头就差手里端个破碗。
“大相公的意思是,这事就这样算了?”
“官家圣明。虽然杨都虞侯是无心之失,也需除官惩戒。”
御阶下的杨都虞侯,立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靠山的头儿、甩了出来。
老蔡这句话,也让童贯心里直冒火。这样一来,宫城范围,不就拱手让给高俅和杨戬了嘛?!
一下朝,童贯就拽着蔡京的长子,也是蔡京的对头,领枢密院事的蔡攸,直扑蔡京家大门。
别看蔡攸是他老爹一手扶持上位的,现在却也和父亲分府别居。在朝廷上,也与父亲鼎足而立。
童贯本来还不想选小蔡而舍老蔡,但是今天老蔡实在逼得自己走投无路了。
“大相公,”童贯进门,先唱红脸:“二公子呢?”
蔡京一惊,赶紧起身,“不小心”把茶几碰倒了。
茶壶茶盏砸了一地。
“犬子带老朽回家,一时未见到,可是在后院?待老朽唤来?”
蔡京的大儿子蔡攸,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了,却保养得极其得益,站在那里,真有竹林七贤中阮籍风度。不少人背后私下议论他与皇帝之间有点“问题”。
他过来,貌似恳切的抓住父亲的手,号了号脉:
“大相公,日夜操劳二郎过甚了。刚才下官宣了官家的口谕,二郎去内廷见驾、回答筹谋购买辽国画的金额差异去了,一时不得回来。”
蔡京吓得差点没从座榻上掉下来:
大儿子为了夺自己的权位,已经几次求皇帝、下旨赐死老二。难道这一回又要这么做?!
童贯见老蔡吃了瘪,又见四下只有他们三人,便朝地上的茶几上重重一脚:
“老夫日防夜防,没想到公居然帮高俅来害我!”
蔡京颤巍巍的站起来:
“真三公糊涂啊。如果不丢杨都虞侯的官,官家会因为担心你的权势、而睡不着觉。如果睡不着觉,他还能留下你吗?况且,真三公不该把手伸到陛下的床帐里去。”
蔡攸和童贯互相看看,不明白老蔡的意思。
“杨都虞侯是准备奏报官家,那完颜家的人质染指内宫,所以其罪当诛。如果官家在朝上听见这话,会如何发怒?必然迁怒真三公。真三公还觉得杨都虞侯这样的人,可用吗?今日,老夫不过是挑明了、他实际是高太尉的人而已!”
童贯也觉得有理,脸上半天没好意思,对蔡京作了个揖,敲敲一边的蔡攸:
“可见大相公身体还硬朗,大郎暂时也不必再号脉了。”
两人便直接告辞走了。
等他们出了蔡府大门,女真副使阿鲁,穿着一身汉人衣冠,连两条辫子都塞进了帽子里,从蔡京客厅的后帐子里出来:
“大相公,在下不明白,这大公子为什么一进来、就给您号脉呢?”
蔡老头嘟着嘴,好半天。
他刚才之所以故意碰翻了茶几,就是为了掩饰家里正有人来访,藏在帘后。
而这阿鲁,又是当初私下为宋朝购买幽云之地、穿针引线之人,曾由郭仙人的万寿山引路,结识了蔡府。
蔡京城府深沉,只告诉童贯这买七州的好处,并没分享这幕后推手是谁。
听见阿鲁问到脸上了,蔡老头便叹了口气:
“他……为的是跟人说、老夫身体不行了,再不能为官,好给他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