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要不自己也去染个黑头发好了,这样会不会更像一点。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独一无二、也没有办法随时切断的关系。
脑子里很混乱,外面忽然间起了雷,乐知时条件反射地抬起手,但被宋煜按住了手背。宋煜没有说话,另一只手打开了车载音乐,是可以放松舒缓的古典钢琴曲。
他握住乐知时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
宋煜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连上课时候会有的小动作,他都了若指掌。一切的细枝末节,都是这么多年的时间累积下来的。
乐知时看着他扭转身子,从后座拿出一个简洁漂亮的白色盒子,放在乐知时膝上。
“这是什么?”
“自己拆开看。”
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巧克力蛋糕,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蛋糕光滑的淋面像是镜面一样反射出漂亮的光泽,很有宋煜的个人风格。
“家里的无麸粉用完了,买杏仁粉跑了好几家,做得有点赶。”宋煜的完美主义让他降低了自我评价,但乐知时却非常喜欢,他没想到宋煜记着自己的生日,还花这么大的功夫给他做了一个蛋糕。
“看起来好好吃。”
乐知时还以为到了周末他才能好好地过一个生日,还以为宋煜不会回来,也不会陪他。
闪电的白光稍纵即逝,没等乐知时有动作,宋煜先抬起手,捂住他的耳朵。雷声和他的声音一同到来,重叠着心跳。
“生日快乐。”
乐知时记得他坐在车上,吃了很大一块蛋糕,鼻子上还沾了巧克力的甘纳许淋面,一小块,宋煜非常阴险,没有告诉他,以至于回到家里乐知时才发现。
他还记得那天林蓉和宋谨都没回家,他缠着宋煜说了很久的话,在宋煜的房间做作业,一直到十二点过去。
宋煜当时还问他,花钱买的那些教辅,有没有好好做。
当时乐知时以为只是宋煜站在家长角度的随意询问,是家长会的后遗症,现在想想,原来他是在暗示。
地铁比往常开得快了很多,乐知时刷卡离站,好奇心驱使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寻找埋伏这么久的答案。
林蓉见他一回家就钻进房间里,也挺奇怪,端了碗红豆双皮奶上楼去。见乐知时费劲地够着柜顶上的纸箱子,她敲了敲开着的卧室门,“宝贝,你在干嘛呢?来,吃双皮奶。”
乐知时朝门外看了一眼,伸长胳膊还在艰难挣扎,“蓉姨,我上学期拿回来的是在这个箱子里吧。”
林蓉放下双皮奶,站在原地想了想,“诶不对,我好像给你收到那个白色的矮柜里了。”
“是吗?我找找。”
猜想乐知时可能是去受到了什么刺激,回来准备发愤图强了,林蓉不敢打扰,“你记得吃啊,想要什么告诉蓉姨。不要太辛苦了。”
“嗯,好。”乐知时蹲在矮柜前,头也不抬,一本本翻找着。房门被林蓉带上,他找了十几分钟,终于翻出几本之前买的数学教辅。范围缩小,乐知时还没放弃,把这些都抱到桌前,一本本翻看。
直到看见那本被他画过漫画、最打发时间的一本,延迟半年的羞耻心冒了头,乐知时才隐隐觉得自己找对了。
是什么呢。
翻的手忽然停了停,乐知时的视线跟着停驻。
这是一道函数应用题,题目很长,第一问是要求计算某公园的客流量。乐知时对这一题还有印象,因为题干实在冗长,而且感觉没在说人话,提炼条件都很困难。那时候的他正处在做题的倦怠期,读完题,满脑子只有公园、游客、假期这些关键词,根本不想算。
所以当时,他十分叛逆地写了一句话。
[解:不想算题,只想去玩,客流量这么大多我一个不多啊。]
但重新回顾的时候,下面又多了一行字,是完全不同的凌厉字体。
[再坚持一段时间,高考完就带你去,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就是他说的鼓励吗。
乐知时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忽而产生一种错觉,感觉他和宋煜就像是科幻电影里存在于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在某个奇妙的瞬间突然对上了频率,一切开始有了交集。
他曾经写下的无人知晓的话,也得到了回应。
指尖麻麻的,心脏涨得满满的,像溢出的雨水。乐知时伸出手,很轻地摸了摸宋煜写下的那行字,不自觉在心中默念几遍。
他觉得还有,认为宋煜不止留下这么一点痕迹。尝到一点甜头,乐知时继续翻下去,认认真真地翻了好多遍,但像这样消极怠工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认真做题,勤勉学习。
可供宋煜发挥的地方似乎也没有很多。
乐知时有些沮丧,但这样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合上教辅,他对着封面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耳朵烧烫起来。
他上课不好好听讲的时候,好像做过一件很蠢的事。
想到这里,乐知时飞快地翻动着教辅材料,终于找到了自己黑历史的那一页。
他当初闲来无聊,练字似的,把宋煜的名字在这一页写了一遍又一遍。再看一次这些被他写下的名字,乐知时都觉得心跳加快,他分不清是窘迫,还是其他的什么心情。阅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喊着哥哥的名字,不希求回音。
忽而,他怔住了,定定地凝视着他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依旧是那两个字,十九画。
[宋煜]
在那下面,多了一个字,如同回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