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关城以南四十里,一个村落。
村外田地,有三两个赤膊男人锄地,也有头裹方巾的妇人担着木桶在往菜地施肥。
村口有两三条家犬围作一团,在一户人家竹篱前打闹追逐。
其中一只黑狗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它瞥见了小路的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此人身高七尺,宽肩窄腰,身上一件遍布裂口破洞的淡青色劲装,上面沾满黄黑的污垢和暗红发黑的血迹。褐麻色束腰上斜挂着一把四尺长刀。
一张脸刀削般的轮廓,直眉长眼,嘴唇自然地抿着,说不上十分英俊,若不是脸上的灰尘血污,会给人精明能干的感觉。
黑犬看着他远远走来,前脚下趴,喉咙呜呜作响,已摆出戒备的姿势。
可是直到他走近,黑狗也没敢叫出声来。转头看自己的两个伙伴,一只安静地站着,一只索性坐在地上抬起一条后腿,低下头假装舔肚子。它们都本能感觉到这是个危险的人。
好在这个人并没有和它们为难,穿过木篱,径直向村口最近的一家农舍门前走去。
此人正是江平之。
江平之抬起手来,敲了三声木门。
没人应。
又敲了三声。
“谁----呀----?”
门内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一边说,一边传来脚步声。
门一拉开,老妇人显然是被江平之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本能性往后退了一步。
江平之也不在意,一拱手:“老丈,我是楚将军旗下兵士,大战后掉队了。路过这里 来讨口水喝。”
江平之并没有说全军覆没的实情,乃是心存侥幸,若铜关未破,不想兵败消息从自己这里传开引起不好的影响。
老妇人闻言,也已镇定下来,笑着道:“外面热得很,军爷进屋来歇歇,老婆子去打水。”
江平之也不客气,说了声“打扰了”就迈进屋内,随意找了一个木板凳坐下。
屋内宽敞,但陈设简单,偏厅有一台织布机,和儿时母亲所用相仿,上面还搭着半匹麻布,显然刚刚老妇正在织布。
没一会儿,老妇就从屋外返回,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中有水,水上面飘着一个做饭用的木瓢。
老妇把盆放在地上,拿着瓢把递给江平之,说道:“军爷先喝两口,喝完水洗把脸消暑。”
江平之早已是口渴难耐,接过木瓢就咕咚咕咚开始喝水,喝完一瓢,又舀一瓢,取下腰上水袋,灌进水袋里。
老妇人道:“军爷准备往哪边去?”
“阿婆不必如此客气,我叫江平之,叫我小江就行。”
江平之一边洗脸,一边回应道:“大军应是回铜关城驻扎整顿,我打算去铜关城与他们会合。”
这时脸已洗干净,露出几道浅浅的破口和淤伤。有的伤口已经愈合,有的伤口较深,露出里面的红肉。
老妇人见此,眼中露出同情之意。说道:“这仗打了七八年了,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我们在这里倒是安全,苦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江平之回道:“阿婆你不清楚,宁州仗打了七八年,若是从金兵第一次进犯豫州开始算,已有十三年了。”
江平之并不奇怪,天下信息不通,消息传播缓慢,有的离战场遥远偏居一隅的村落,可能永远都不知道,离得近的,偶尔兵粮短缺,兵士来临时筹措军粮,才得以知晓。
江平之到这来开始,老妇人面容慈祥,热情招待,心中颇有好感。加之老妇年岁跟母亲差不多大,使自己也想起了双亲。
他说道:“仗总有一天能打完,到时候也可以回家孝敬家中长辈了。婆婆怎么不见你家人儿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