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恨天乘船顺水路而下,前往岳阳寻求师父医治,他抚摸日渐僵硬腿脚,结鬱不欢,手握酒壶,但愿酒醉不醒,求得半世麻醉。一夜白茫茫大雪降下,他躺伏在船上望见两岸白雪皑皑,江上鹅毛飞雪,想起去年乘船追寻杜翼娘放荡不羁场景,不觉大声吟诗道:“冬云催雪白絮飞,万花纷谢马踏归,驰道麒麟抱美人,……”剩下一句还未吟出,却见俩人影翻腾跨船而来,洛恨天惺忪看去,不是别人,正是同门悲风,随悲风踏船舱来还有师弟常遇南,俩人拱手道:“师兄,很久未谋面,别来无恙?”洛恨天苦笑一声,拍著船舷道:“两位师弟快快请坐!”从身边扔出几个酒壶给俩人同饮。悲风点头默然盘膝而坐,常遇南依附在侧坐下,畅饮一顿道:“师兄,据闻你奉了师命去搅扰峨眉,不知此行有何所获?”洛恨天笑道:“常遇南师弟你从小就比别人机灵,凡事瞒不住你,你如何在此?”常遇南咂嘴道:“我随大军征讨魔域,不料被高粱郡守兵箭努困至在江中,箭如飞蝗,半边江水遭血染红遍,多亏我混迹阴水熟水性,混在乱尸中攀木漂浮泅水,爬上岸沿小道盲目乱走,蜀东流浪数月,更多亏悲风师兄找到我,我俩在东蜀休整数月,还是觉得江南风景好,前些时日偶遇同门师兄瑶筝率数人来蜀中,暗中一起惩处了害众多兄弟死伤的高粱郡守,真是痛快,他提到你在蜀中安营扎寨,我和悲风师兄得知师父已不嫉恨此事,才敢回来荆楚看看。”

洛恨天冲着悲风举起酒樽道:“悲风师弟怎麽不说话?”悲风道:“师弟甚是,我无话可说!”常遇南道:“接到门派江湖檄师傅召集失散弟子便是会合魔界菀婆婆,联手制衡江湖,安稳洪门,师兄莫不是也接了此令?”洛恨天冷冷道:“菀老妖婆?她此番和洪门联手,不知道她又出什麽么蛾子,依附镇神大师大旗倒了,自然要设法放眼江湖换个靠山,她是看谁厉害就想和谁攀关係,三十年前暗中协助龙蛇婆闹腾得还不够?”发觉悲风盯住他腿脚看,转而举起酒樽敬酒道:“正是此事,可惜我中了峨眉师太阴招,否则必将竭力替师父效犬马之劳。”饮罢歎息道:“看来如今也只有用师父神功能救我一救了。”悲风略笑道:“师兄,你我同门十几年,一向是我等之楷模,来,师兄,我敬你!”洛恨天邀船家添了数个酒菜,师兄弟三人在船内畅饮,不觉都酩酊大醉,船已出了夔门,水势减缓,大雪纷纷扬扬,白茫茫千里,似无止尽。

船走走停停,沿途又是风又是雪,船家到了江陵报知,船上食物告罄,停船上岸採办酒肉,等了一天还不见归,正犹豫不决,猛然间从岸上跑来个人,跨上船道:“快些开船,有人追杀我!”悲风从船舱内撩起草帘子一看,满脸煞白女子不是别人,恰是熟悉月曲姑娘,悲风面带诧异道:“月曲姑娘,怎会如此狼狈?”

月曲站在船头,转身发觉悲风在这条船上,同样吃惊道:“悲风大哥,有伙人三番数次莫名追杀我,匆忙之际,我和娘分开而逃,如今被追的两处别离,娘不知是吉是凶,他们中不乏高手,稍等片刻再说端倪,快些开船罢!”

不等悲风答应,果然从不远处追来操刀弄枪之人,极其凶悍,眼见追至,常遇南赶紧跳上船尾掌舵摇橹,悲风撑篙推岸,船渐渐驶离江岸,这伙人见不能登船,武器兵刃掷不到船上,本以为跳脚怒駡一阵,也就散去。

哪知道那伙人不死心,死呆在岸边不走,老船家和两个小徒弟採买而归,发觉船在江心,知道有异,未等逃去,此群歹徒围拢住船家,便要砍杀,三人急忙摇橹靠岸,悲风怒操屠龙刀,脚踏船头翻滚上岸,短兵相接和他们打在一处,蒙面众人看见了亮闪闪屠龙刀,呼哨一声,三三两两散去。船家哆哆嗦嗦瘫软在地,忙不迭道谢。

到了岳阳城,洛恨天多给了他些船钱,嘱咐悲风上岸雇了辆马车,朱次鲁听闻弟到了,心情十分高兴,派魏俊到水码头迎接,他和燕姬走到门外,把三人迎入洪门,俩人搀扶著洛恨天冲师傅倒头便拜,洛恨天更是涕泪横流,谅他不知详情哭诉道:“弟子替师父效命,不甚误中了峨眉师太血痕梅花毒招,还请师父施救。”

朱次鲁搀起他三人道:“悲风徒儿,师父前番错怪你了,征战魔域我诸弟子损失不少,你对我洪门一向忠心不二,如今你能回来,师父欢迎啊!”魏俊冲悲风一笑,安排晚宴,燕姬摸了摸洛恨天腿脚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麽事你和我到后厢再说。”

悲风被朱次鲁假意安慰几句,也不接风洗尘,被安置在西院做首席大弟子,燕姬在后厢盘问数句,洛恨天把峨眉之行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掩面哭泣虽说有打动朱次鲁,请他治腿残疾病症,其实他自小孤苦,眼泪如瀑也是真情流露,亲人失散,流落江湖受了委屈,洪门整天勾心斗角,刻意专营,做了不少违背心意之事,此次入蜀本意远离岳阳,脱离门派自立,谁料中了饮隆师太血痕梅花,只得再次求到师父洪门上,他素知师父师娘真底细,不免真伤心难过。

燕姬帮他褪去外裤,细细看了又看,站起身道:“此点穴手法相当巧妙,怕你师父也治不了!”洛恨天“噗通”跌坐复跪地哀求道:“师娘,我对洪门也是忠心一片,从无二心,若能医治弟子,从此弟子鞍前马后,视你俩位为亲爹娘,鞠躬尽瘁报答。”

钱燕姬面无表情道:“徒弟,你多虑了,不是我们不治,是无能为力……”正说著话,朱次鲁进来大叫道:“治什麽治不了?”燕姬答道:“徒弟中了极其诡异点穴手法,半身麻痹,怕从此都将是废人一个。”朱次鲁捏著患处看了又看,犹豫不决道:“此和地煞真经中记载魔域点穴手法,十分类似,要彻底治好最少需耗费十年功力,治也不是难事,待我翻看真经……”燕姬接茬道:“如今你师父伤病初愈,内力不济往年,我这裡有百十两银子,算作师徒一场情分,能治不能治,师父想必是舍不得十年功力,话不多述,你儘快回乡安置吧。”

既然师娘话挑明,话都说到这份上,洛恨天明白他俩人即便能治也不替他全心全意治,心道百十两银子,岂不是打发要犯要饭花子,我替洪门劫镖卖命挣了何止千两,口中称谢,拒绝百十两银两安置费,黯然到城中客栈租住下来。月曲守在洪门之外,乔装改扮无处可去,遂陪他在一起,坐在客栈内安慰他数句,要转身出去,洛恨天靠着墙犹豫着伸出手臂拦住她道:“月曲姑娘,你娘可是顾梅娘?” 月曲道:“不错,你从何而知?”洛恨天道:“我如何得知请先不要问,我得知你娘得罪了洪门,确切说你娘阻挡了洪门称霸江湖之路,所以朱次鲁屡次三番欲除之而后快,姑娘势必要小心谨慎。”

月曲道:“你如此说也对,我和我娘确实遭受不断追杀,可能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洛恨天听罢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姑娘可曾知道他们图得不过是名和利!为了追求个人名利,还有什麽事做不出。月曲道:“此言谬以,我娘就嘱咐我不要与洪门人混在一起,可是我觉得你与悲风大哥都不是坏人,反而觉得你们坦荡真挚的很,今日一言果证其传闻。”

洛恨天道:“姑娘江湖处世经验太浅,好人坏人都不是写在脸上,而是在这裡。”说著直指心口,背过身又道:“洪门早已视顾梅娘为眼中钉,如今更是利慾薰心,顾不得体面,好坏对错在他们眼裡毫无分别,反正要杀顾梅娘便对了,对阻拦霸道野心之人恨之入骨,你若是她女儿难逃悲惨一死,洪门众多弟子早暗接了缉杀令,鸟雀岂能和猛雕相抗衡,姑娘还是抛去不知所谓正义是非,隐姓埋名更好。”

桂花夫人来江南住了一阵,始终没遇见蟾宫媿,应邀她管家之请,到汨罗“听啸小筑”歇脚等了数天,亦没有她音讯踪迹,内心说不出隐忧烦躁。汨罗一派凋敝,满街乞丐,蝇鼠乱窜,污水横流,惹得她心烦,遂顺道岳阳散心,纱巾遮面到一间客栈内角落坐下,偶见一落魄男子在角落喝酒发疯,不免细细打量,细细看来不禁吃了一惊,该男子竟是她出川时在船上遇到採花山贼。桂花夫人看清楚他腿麻痹像是中了魔域射月神功,心道此功解法天底下恐师姐亡寰夫人和师傅能解,此乃密事,我也不能随口说去,此也是我多年担忧之事。

洛恨天嗜酒成性,终日醉熏熏,衣不换头不梳,臭气熏天,逐渐心中酝酿出复仇计划,仇人一是峨眉臭道姑饮隆师太,二是见死不救洪门师父师娘,其馀是看笑话杂众,他此刻斗酒饮如牛,烂醉不能起身,半夜狂风暴雨中,受店家盘剥欺瞒,用尽最后一钱银子,被店家恶奴赶出门去,洛恨天晕痛趴在门口,忽然怀中掏出一本双手递过去,神色恍惚道:“这本珍藏魔教,天下共三册,价值连城,裡面有至尊功夫,我交换一壶酒钱一宿食宿。”店家接过随便翻看,在手中抖一抖,蔑笑道:“里面不知所云,都是些西域鬼画符,小店要得是真金白银,籍拿去换了钱再来享乐吧。”一抖手扔进污水中。洛恨天急忙从污水中将籍捡起,甩尽水滴,用衣襟抹干污渍,轻藏怀中,抚瘸腿沿牆壁坐起,髮髻尽散,双手高举过头,夹杂恐怖笑声,仰天狂呼鬼叫道:“我要复仇,我要报复,我要让全天下负我的人都死在我复仇之下!”说著以头撞牆角,直至额头流血犹不肯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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