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崔珩罕见地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死了都在加班。不用睡觉,自然也没有休息。
案牍堆积如山,她一本未阅完,新的卷宗又堆了上来,怎么看也看不完。
她想找人求助,但是连一只狗都不愿意经过她的大门,同僚更是看见她就跑。
崔珩越看越暴躁,看不完了,通通下地狱。然后她就被领导查办了,写检讨不说,判得太重的竟然还能被发回重审。
真令人绝望。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闹钟惊醒的时候,崔珩都觉得闹铃特别悦耳。
————————
与霓灯街一街之隔的洋坪街,是灯红酒绿的背面。
这里的摊贩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营业,进货、送货、叫卖餐点。
街上的一家老字号日用杂货批发商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一个戴着兜帽,身穿军绿色冲锋衣的男人。
如果这店里正在打扫卫生的员工网速比较快,那么他就会认出,眼前这个长相与气质不符、鬼鬼祟祟的男人正是他大老板家出了名的逆子,周家三公子,周亦昶。
周亦昶拉紧自己的兜帽,弓着身子从侧门蹿了进去,几下蹿到了后院。
院里有一棵老榕树。
他顺着最长的树根往外数了三寸,手指按下去,泥土松软湿润。
周亦昶嘴里念念有词,从怀里掏出一把迷你铁锹,开始向下挖掘。足足挖了半尺。
“祖宗诶”,周亦昶嘟囔着,“您让我找的地方我可来了啊。”
崔珩和谢安约的地点也在这家洋坪百货商行。
陆铭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还真放心把这个案子交给了崔珩。准确来说,是甩给了谢安。
谢安故地重游,看着这间仍保留着上世纪设计风格的商铺,深有感触。
这家店铺从民国时期开业至今,店里的柱子都见证了百年历史。
崔珩察觉到谢安情绪不太对,问到,“你来过?”
谢安点头,说,“很久以前来过,与这里有些渊源。”
两人在来之前用手机沟通过,此行的目的就是探查商铺近期有无异常情况。
崔珩问什么是异常情况。谢安回答说去了就知道了。
这间商行是周家从发迹之日起至今仅有的一直在维持经营的商铺,尽管每年商行的维护费用远远大于营业收入,周家人也从未想过让这家店停止营业。
按照原计划,崔珩打算找店员聊聊天。
今天守店的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崔珩打算先从就业问题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再试图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谢安不等崔珩进入正题,在商行大厅里走了一圈,轻车熟路地掀开前厅角落里的门帘走向后院。
店员“诶”了几声,说着“先生那是私人区域不开放参观”,但也没有上前阻止。
崔珩忙说“不好意思”,也跟了进去。
后院有一棵大榕树,枝芽繁茂,有小鸟栖息。除了榕树根系附近裸露的土地外,院子的地面都铺了青石板,很多都已经破碎了,上面爬满了苔藓。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和一个大水缸,井口被封住了,水缸里养了几条白底红纹的观赏鱼,在睡莲水草之间嬉戏游动。
崔珩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一身白衣白裤的谢安蹲在地上刨土。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传闻千城有一棵修炼了上千年的老榕树,榕树有灵。只要截一段深入地底的老树根戴在身上,鬼魂就能躲过阴差的盘查,与凡人无异。
“难道……”崔珩蹲下来观察谢安,陷入沉思。
“我看你最近不大对劲?有什么发现吗?”谢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问崔珩。
崔珩费力把两边羽绒服袖口勒上去,说,“在刨什么,我帮你?”
谢安捏了一小把泥土在手中摩挲,泥土从手指缝里筛落,他把指尖放到鼻尖闻了闻。
“有什么发现吗?”崔珩问。
“一股蚯蚓味。”谢安起身拍了拍手,说到。
崔珩也想走过去摸两把,被谢安拦住了。
“这里的土被翻过,人应该刚走没多远。”谢安说,“我们从后门出去看看”。
崔珩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扇小木门,门是虚掩的,拉开的时候还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从这道门里出去是一条窄巷子,昨夜下的雨渍未干,地面还有水迹,深一块浅一块。
巷子里有一只小猫,看见有人过来“喵”的一声尖叫跑远了,只留下一个大白屁股的闪影,让这个原本略显阴森压抑的小巷子显得有丝滑稽。
地面上有一串若隐若现的人类脚印。
谢安和崔珩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脚印往里走。这附近都是居民区,但房屋非常老旧,除了商行那一小片被纳入了历史建筑保护名录之外,其余的都即将被拆除重建。因此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搬离了,只剩下一片无人的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