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将一行人领入前厅,自去后头禀告李夫人,听说是儿媳妇外祖家派人带着大夫前来看望,心里很是不快。但看着儿媳妇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前厅。

荃叔客气地请了安,又禀明了来意,李夫人听说他们带了郎中过来,不满地说道:“你们梁家是瞧我们李家连个郎中都请不起了吗,还特特着人跑这么一趟。”

看李夫人此时还如此刁难,荃叔强压着火气回道:“夫人误会了,并非我们老太爷看轻了李家,只是我们老太爷现下就剩这么一个外孙女了,关心得紧,这不才命小的带着郎中来看望一下,这可不是巧了,正好遇上小姐生产。既然郎中都已经来了,不如夫人就让人看看吧。我们老太爷也说了,若是这回小姐能顺利生产,梁家自有厚礼奉上以示祝贺。”

李家人丁兴旺,可有出息的并不多,全家老小都靠着做江宁通判的李老爷。虽说江宁通判是个肥差,可也经不起这一家老小那么多张嘴。所以李家表面看似风光,实际内里过的却是紧巴巴的。荃叔知道李夫人是个小气又贪财的,情急之下只能自己做主多补上那么一句,只盼望能快点让郎中去看看大小姐。

李夫人听了这话,眼珠转了转,苏家虽然倒了,但梁家依旧有钱。看着样子,梁老太爷对这苏宁筠也很是看中,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自家也捞不着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她便也不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领着女郎中和苏幼筠去了产房。

产房设在后院的一个厢房里,四周窗户封得死死的,房内密不透风,只有淡淡地汗味夹杂着丝丝血腥味。苏宁筠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眼中的光彩也在渐渐消散。看着平日恬静美丽的长姐现如今鬓发散乱,面如死灰,就如同那濒死的鱼一般在床上挣扎,苏幼筠的心仿佛被撕成了几瓣,她强忍着冲上前去的心低头跟在女郎中身后。

女郎中上前查探了一下情况,从药箱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参片让苏宁筠含着,转身开了张方子让下人拿去煎药,这药是提前备着防止苏宁筠产后血崩的。一切准备好后她遣散了房中过多的下人,只留下苏宁筠的两个贴身嬷嬷和一个稳婆。

见人都出去了,苏幼筠忍不住上前半跪在床边轻轻唤了声:“阿姐。”

苏宁筠涣散的眼神忽地聚上了神采,她努力地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那个她几年未见却一直心系的妹妹。

苏幼筠含着眼泪,轻轻向苏宁筠点了点头,说:“无论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为了我、阿爹、阿娘和阿弟,你都要平安生下这孩子。”

这时女郎中已做好准备,她端了碗红糖水递给苏幼筠,示意她给苏宁筠喂下去。

待苏宁筠慢慢喝完糖水,女郎中说:“少夫人稍微休息一下提提神,我待会便为少夫人施针,少夫人会感觉腹痛有所加剧,不要害怕,若感觉腹痛强烈时憋足长气使劲便好。少夫人此胎胎位是正的,只是胎儿略微偏大,所以多吃了些苦头,但若照我所言定能安产。”

或许是女郎中笃定的语气,抑或是妹妹在耳边鼓励的话语,苏宁筠缓缓点了点头,配合着女郎中的指示使起劲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稳婆惊喜地喊了一声:“生了,生了,是个小小姐呢。”可随后笑容就僵在了她的脸上。

只见那孩子大约是闷久了,全身青紫,也没有哭声。一旁的女郎中看了眼呆愣的稳婆,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孩子麻利地清理了孩子的口鼻,给孩子扎了几针,随后将孩子倒吊着轻拍了几下屁股,那孩子才幽幽地发出如同幼猫叫似的哭声。

看到孩子哭了,刚提着心的众人终于都松了口气。一旁的苏宁筠的乳娘钱嬷嬷接过孩子,麻利地洗净包好,打帘子出去给在一旁厢房里等消息的众人报喜。

而王嬷嬷则走到产婆身边,递给产婆一个红包,嘴角带笑可眼中满是寒光地说:“你这婆子虽是夫人着人请来的,但能力实在不佳,差点害了我们少夫人的性命。要不是我们少夫人外祖家请了厉害的女郎中,这才救了我们少夫人和小小姐,你今儿得的可就不是这个红包了。今儿是我们小小姐出生的大喜日子,我们也不与你多做计较,只一件,今儿产房里发生的一切出去都不可多言,若被我们少夫人知道了,办你一个小小的稳婆还是轻而易举的,明白吗?”

那稳婆能凭着自己半吊子的手艺常年游走于官家和富绅之间,眼力见自是极好的,连忙笑着应是。

女郎中将一切收拾妥当便准备离开。苏幼筠知道产房收拾好后李家人无论如何都要进来嘘寒问暖一下,自己也不便多留。只得拉着苏宁筠的手轻声说:“阿姐你好生修养身子,莫要多想,一切都有我,你若有什么事情就让蕊儿送信到梁记,我自会想办法与你联系。”

苏宁筠虽然身心疲累,但却舍不得放开妹妹的手,她拉着妹妹的手,看了许久终究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离开李家已是日暮时分,苏幼筠满心疲累地闭眼靠在马车上,一旁的女郎中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轻笑了一下。

苏幼筠睁开眼睛疑惑道:“郎中姐姐为何笑?”

女郎中说:“你个小姑娘年纪小小,气度倒是不小,做事冷静稳妥,手下的人也训得很好。”

苏幼筠笑看着面前这个身形修长,面容清冷的女郎中,眨眨眼睛说:“郎中姐姐医术不凡,丝毫不逊于那些男郎中,为何愿意屈居于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

女郎中笑说:“姑娘可知那医馆何名?”

苏幼筠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声,那医馆是荃叔推荐的,女郎中也是荃叔接来的,自己从未去过那医馆,怎会知道医馆何名。

女郎中见苏幼筠不知,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那医馆名为墨家医馆,而我”她顿了顿,狡黠地说:“我叫墨竹。”

看着苏幼筠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古怪表情,墨竹觉得很是可爱,来医馆的人大多是苦大仇深的,她许久没见到如此鲜活有趣的小姑娘了,于是忍不住多聊了两句:“这医馆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虽说大齐对女子很是宽容,可女子行医还是比男子多有顾忌,更何况经营这医馆了。我本只懂行医,能把这医馆维持至此已是不易。”

苏幼筠了然地点点头,想想自己做生意前有外祖、爹娘为自己保驾护航,后有荃叔、苏成甚至蕊儿为自己辛苦卖命。即便如此,也遇过颇多不顺,这墨竹姐姐仅凭自己就能把这医馆支撑下来属实不易。

她想了想说:“墨竹姐姐今日救了我姐姐和小侄女的性命,就是我的恩人。实不相瞒,如今我家正是多事之秋,但若说是做生意,我不说是多么厉害,但也是小有见地,不知姐姐可知那梁记杂货?”

见墨竹点头,她继续说:“那是我名下的产业。姐姐的医馆若是遇到什么为难之处,可去梁记寻求帮助,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定不会推脱。”

墨竹知道这梁记杂货在江宁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杂货铺了,而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居然是这梁记杂货的东家,她不禁多打量了苏幼筠一下。但转而又想到这姑娘的姐姐能嫁到江宁通判家做儿媳妇,背景定然也不简单。

她便也不再客气,笑着抱拳一礼道:“那墨竹就先谢过姑娘了。”

苏幼筠与墨竹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墨家医馆门口。两人分别前,苏幼筠还请墨竹时不时去照看一下长姐和小侄女的身子,所应花费都可从梁记杂货支取。

苏宁筠平安生下了孩子,两人虽虚弱,但也于性命无碍,更有医术高明的墨竹帮衬,苏幼筠终于放下心来,她便不再耽搁,打点好江宁的一切后便带着荃叔和苏成动身去了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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