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凭着非凡的才能,做了起义军的领袖,后来又率领千万起义大军,杀进了长安城。最后虽然不得善终,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这是几句多余的话。
话说黄巢率大军杀进长安城之后,长安城里一片混乱。由于手底下的士兵大多是农民出身,加上仇恨当官的,昔日饱受压迫,如今翻了身,难免会为了发泄胸中怒气而作乱。很多士兵是见人就杀,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一日,有个家仆从一处府中跑出来,身上携着一幅画想要逃出城,正好被街上的士兵们擒住,夺了那幅画,展开一看,只见那幅画十分奇怪:上面画着一个生模样的人,端坐在一只巨大的凤凰之上,右手握着一卷,偏着脑袋看着底下。下面站着十来个人,都仰着头,心怀敬慕地看着那个生坐着凤凰,腾云驾雾,望着茫茫青天飞去。画上还题了一首诗,就是开篇的第二首,不过并无落款,不题何人所作。
那幅画无论是画还是字都不甚精细,诗也是打油诗,看样子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画和诗的内容有些奇怪,不知是什么意思。那些士兵大多都是农民出身,胸中墨不多,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能看懂画和诗的意思了。也有认得几个字的,磕磕巴巴地念了那首诗,嗤笑其无非是道家修道之类的骗人把戏而已,一不值。于是便把那个家仆杀了,随手将那幅画丢到路边的火堆旁边,一帮人扬长而去。
付大贵当时恰好就站在他们中间,把那幅画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与其他人不同,他少年时曾跟随一个游方道士学过一阵子修道,略知道些修行的事情,所以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大概猜到是有关修道的了。众人说话的到时候他并不作声,而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到大家都走远的时候,他故意慢下来,急忙跑回去,从火堆里把那幅画抢了出来,奈何火势太大,画已被烧掉大半,只剩下那个坐在凤凰上的人像和上面的题画诗。付大贵把画秘密藏在身上,带了回去,周围无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他原本以为这画上藏着什么修道的秘密,但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机,只好把画收起来,藏在身边,打算日后再细细研究。
四年后,黄巢兵败狼虎谷,手底下的军队也跟着溃败,士兵们四处奔逃。付大贵见大势已去,也赶紧逃跑了。他身上本来就没什么贵重之物,只带着那幅残画和在长安城里搜刮来的一点金银细软,慌不择路地往南方逃去。一路上夜住晓行,饥餐渴饮,装作逃荒的百姓,辗转逃到了ah境内,也许是机缘巧合,最后在亳州停下来。
有缘人听到这里,不免觉得奇怪,问道:“那时无心道人既已逃到安稳之地,为何不好好过日子,反倒当起了道士?”
道长看着那幅残画,良久,才道:“大概是机缘使然。”
原来,付大贵逃到亳州之后,本想老老实实过日子,无奈盘缠早已花光,身无分,又是在异乡,难以立足安身。一日,偶然间走到玄妙观前,因腹中十分饥饿,就进去乞食。观里的道人心肠很好,给了他一些吃的,问他来历,他不敢说自己参加了起义,就扯谎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农民。道人们见他孤苦无依怪可怜的,看起来也老实,观里又正好缺一个火工道人,就收留了他,教他做些砍柴挑水,打扫庭院,生火造饭之类的粗活,付大贵从此就在道观中留下来,住在道观后面的一间杂物间里。
付大贵每日干完活,回到杂物间,百无聊赖,便拿出那幅残画来看。他识得几个字,只是尚且不知诗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再看那个坐在凤凰上的人的时候,付大贵不觉吓了一跳:当初看画的时候,画上的人本来是偏着脑袋看着底下的,现在却变成端端正正地盯着前方看了,就如同是在盯着他看一样。他反复思量:“我记得当时画上的人明明是朝下面看的,现在怎么变了?不管我从那边看,他都像是在盯着我看,莫非这画上的人是个得道成仙之人?”付大贵越想越觉得惶恐,生怕得罪了画上的人,于是赶紧把画挂起来,对其虔心顶礼膜拜。
也是奇怪,付大贵每日看画,不管站在哪个方位,都觉得画上的人是在盯着他看,目光炯炯有神,好像是在审问他:“你可知你罪孽深重?”他不禁想起之前跟着众人杀了不少无辜之人,作了不少恶,越想越觉得罪孽深重。每日看画,便觉得心有不安,于是摒弃杂念,诚心忏悔。
付大贵每日思过,在房中对着残画打坐,只觉得画上之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时时刻刻都在监督着,更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敢有半点杂念。时间长了,就觉得对画打坐颇有效果,不但心静下来了,还悟透了不少修道方面道理。
后来,付大贵每日对残画打坐之事被观里的其他道士知道了,就把他叫去询问,他不敢有所隐瞒,就把当初自己是如何跟着作乱,如何得到这幅画,后来又是如何通过看画而悟出了一些道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人们。道人们并没有责备他,反倒是被他的诚实打动了,同时也对他所说的那幅残画颇感兴趣,就问他都悟出了些什么道理,他就把心得都说了出来,且说得十分精要在理,道人们都觉得十分惊讶,于是便接纳他做了一个道士,在观中修行,道号“无心”。
一日,一个四处云游、名叫“青云子”的老道士来到玄妙观中。众人刚接着他,他便道:“贫道得知观中有一幅残画,求得一观。”
无心和其他道人听了都颇为惊讶,问他:“道长从何处得知小观中有一幅残画?”
青云子道:“实不相瞒,那幅画正是贫道所作,后来赠与一个朋友,因受战火牵连,不想流落至此。画有灵性,我自然知道在这里,今日正好从此经过,便过来看看。”
众人听了更觉惊讶,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青云子见他们似乎还有疑虑,便说出了画上的内容,还把那首题画诗念了出来,无心听完大惊道:“那幅画原来是真人所作,失敬失敬!”众人见他说得句句属实,一时间都对他肃然起敬,赶紧把残画拿出来给他看。
青云子见了那幅画,对画上的人叫了声“师父”,立马跪下,对着画行了礼。
道人们还搞不明白那幅画究竟是何来历,上面又有什么玄机,青云子行完礼,就把画上的人是谁,中间经历了什么事情,简单对道人们说了。后来,道人们都听得入迷,但那画上之人经历的事情多不胜数,青云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无心同其他道人就请求青云子暂住观中,与他们说说画上之人的故事,权当传道解惑。
青云子道:“也罢,这幅画既然传到你们观里,想必也是机缘。我且先住在这里,把师父的经历全都告诉你们后再走。”众道人听了对他感激不尽。
青云子这么一讲,足足讲了半个多月,方才把他师父的故事讲完。道人们都听得十分入迷,似有所悟,对画上之人更是敬若祖师。
听到后面,有人问青云子:“敢问道长,这位真人的尘名和道号如何称呼?我等众人都对真人仰慕不已。”
青云子抚须笑道:“错矣错矣!我师父并非道教中人,并没有什么道号,他只是一介生,只有一个名字,姓柳名毅。”
“柳毅?”无心不禁纳闷道,“道长是说真人得道前后都是一个名字?总该有个道号才好。”
青云子道:“师父不拘泥俗尘之事,最后得道升天,也是机缘,所以道号之类并不重要。”
又有人问:“说了这么多,我们都以为真人是道教的,现在道长又说不是。那么真人最后得道飞仙,也合乎道教修炼成仙的结果,这又如何解释?”
青云子道:“修真炼性虽然是道教的法旨,但真正的得道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方法。所谓得道,并不只有道家修真一条路,只要心中有道,虔心修炼,即便不在道观之中,不是道教中人,最后也能有所收获。我师父又是个潇洒随性之人,从来没有想过要修道,只是机缘巧合,最后飞升而去。你们不见他在画上并非道士打扮,而是一副生模样吗?”
众道人都点头称是,青云子道:“正是如此,正所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很多看似正统的规矩和方法,往往无法到达真正的道的境界;真的道,还是要不拘泥于形式,自己去悟,悟透了,便得了道,师父正是如此。”
道人们听了,似乎都有所领悟,对画上名叫柳毅的人更是倍加尊崇。
没过几日,青云子便要告辞,道人们苦留不住,只得送他出观。
青云子道:“画我已看了,师父的经历也告诉你们了,至于你们能否有所领悟,还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这幅画就留在你们观中吧,贫道去也。”说罢,化道青烟飞升而去。
道人们见了,都惊得跪在地上,对着空中不住地跪拜。从此,那幅画就成了玄妙观中的镇观之宝,道人们每日都对其虔心敬拜,然后苦心修道。后来,无心因为悟道最深,被推举做了观里的道长,活了一百岁,最后闭眼坐化而去。
有缘人听完这段故事,觉得十分奇特,回去之后便将之记下,传于后世,后来几经增补,由本人汇集诸版本,统一修订,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本《柳毅》。至于其中真假,无从考证,权当一段传奇故事来看也未尝不可。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事都是虚虚实实,亦真亦幻,若非要求个真假,那是迂腐之人所为。倒不如在闲暇之时随便翻翻,瞧瞧热闹,如有所悟,当然是极好的事。
这个叫柳毅的生,也曾参加科举,也是他命中注定,亏得落了榜,才引出后来的一串传奇事迹来。从原来的一介雅生,到后来淡泊名利,无意中走上了漫漫修真之路,最后得道飞仙而去,说起来也是一个奇人。
这样的奇人奇事若不留下来,也是遗憾。所以现在将它说出来,只为做个茶余饭后的消遣,博列位看官一笑,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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