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栖寺中因为日日香火旺盛,供桌上供奉的羹饼瓜果也是丰富诱人,左近山林中的小猫精小鼠精时常会悄悄流进来偷吃供桌上的羹果,逝水忧云本来是护法,前日里却倏忽之间有些于心不忍的放任一只小小猫精自云栖寺中逃走,那是一只年幼贪吃的小小狸花猫精,只为嘴馋偷吃佛前香案上的几块羹果供品,就枉自命丧在自己掌下,确是令人十分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以自己现下一身荏弱之躯,想也未必能够当真一掌拍死了它。

但是,他那时却一心只想着让它能够好好在这世上活着,它虽是妖精,但是却一般也是红尘人世间生死皆苦的芸芸众生之一,它只是偷溜进云栖寺中偷吃几块佛前供品来的,那些供品左右也是供在那里给人吃的,既然众生平等,那自然佛主吃得,猫精也一般吃得。

活着,本自该是件痛苦的事,因为众生皆苦,但是这世间一生一灵,一草一木,却又有几个不是一心执念生死,于七伤八苦中苦苦挣扎活命的?正因为于此,每月初一十五进寺烧香拜佛乞求菩萨保佑成了中原之地一切凡夫俗子常态,世人一心只以为佛陀菩萨法力无边,能救天下一切芸芸众生于生死危难,即是有机会好好活着,却又有几人肯真心顺应天命,看淡生死的呢?世人在佛前虔心磕头上香终其不过只是乞求菩萨在生死危机时分能够出手救救自己,替自己逆天改命而已,都说是生死有命天意难违,但是众菩萨跟前的梵香供奉却是自来也不见少的,许是因为云栖寺中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佛陀菩萨跟前上香供奉的善男信女人数太多,寺中住持已经几次下令云栖寺中从此以后山门自早到晚终日大开不闭,即是有心前来上香,自是没有让人悻悻而回的道理。

菩萨终究还是菩萨,因为看不破生死皆苦,一心想着普渡世人守护苍生而难以堪破生死执念,窥破空色之幻而难证阿蓐多罗三藐三普陀道,但是放下这个执念,也就再不能被称之为菩萨,许是因为能够慈悲施舍给一个在生死一念之际苦苦挣扎求命的芸芸众生一个能好好活着的机会总是件让人一瞬之间十分心满意足的虚荣事情,因此上这尘世间的神仙妖精但凡想要修持佛法的,总是以修行菩萨道为上,毕竟红尘人世间的善男信女和凡夫俗子中,稽首跪拜菩萨的人总比皈依佛主的人要多上太多,寺院中若是不供佛主,日日香火供养倒是却未必能见得冷落稀少,但是寺院中若是胆敢不供菩萨,只怕是连一株香火供养都休想乞到……

世人看来是十分喜爱菩萨,佛无七情六欲,菩萨却是有情无欲,佛无生死之别,菩萨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无善恶之分,菩萨却惯会劝人向善,佛窥破恩仇爱恨,菩萨却以德报怨,有爱无恨,佛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菩萨却只因一株香火无休无止无悔无怨的四处救死扶伤,扶危济困,若论是反叛天规,忤逆天道,三界中自是无人胆敢来和西天极乐净土上的诸位菩萨争夺第一,只是,如此无休无止无悔无怨无贪无嗔痴心不改的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下去,自己的贪嗔痴爱只怕要犯齐了,佛门一脉中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却正是菩萨可以普渡众生,佛却难渡诸位菩萨……

想到菩萨,他忍不住淡然蹙了蹙眉,他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想要将云莲带在身边修菩提道的,但是这条路现今看来,却当真并不好走,不管怎样,披散着一头如云似水的三千烦恼青丝去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那心中止水波澜的七情六欲,只怕是如何荡尘涤垢,也终难彻底荡涤干净的,其实在这之前,师父他老人家心中最看重的其实是无情,只是无情毕竟是帝俊圣皇之子,是不可能长久待在西天极乐净土上的,无情自从被云水尘恨自普渡山上一路上浩浩荡荡的护送回去崂山上之后,帝俊圣皇觉得爱子在普渡山上受委屈了,所以在爱子一回来崂山上,就亲下口谕将他封为花水少帝,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日后要让无情执掌崂山一脉大统,其实如此对犬戎并不公平,因为无情和犬戎之间并未有一次公平竞争,上次师尊在弘愿寺中向他提起穷奇,逝水忧云因为在江湖中消息还算灵通,自然听说了之前在崂山上发生的滴血为亲一事……

那自然是在无情刚才自普渡山上回去崂山上时,帝俊想要在圣皇殿中为爱子摆上一桌丰盛酒筵接风洗尘,犬戎为此特意跑去槐江山中采摘时令仙果,不想却偏巧赶上看守果园的穷奇狂性大发,被一爪子重伤,拖命逃回来崂山上之后,帝俊圣皇割破自己拇指放出半碗神血让他喝下,以此救下他性命,医好他身上重伤,犬戎也因此而身上有了帝俊神血,按照世人眼光,如此犬戎也该算是帝俊之子了,所以帝俊就这样急匆匆的封无情为花水少帝,不要说是逝水忧云,三界中的芸芸众生中有几个以为这样对犬戎公平,而且无情自来性子冷傲张扬,从来就未曾在心底里当真看得起这个日日在俊皇身边贴心服侍的犬戎,所以自从无情被封为花水少帝之后,江湖上就一直流言蜚语编派议论不断,大多是以为帝俊圣皇立太子该以德为先,而不是谁受宠爱就偏心谁,如此任人唯亲,也难怪崂山一脉在三界众神佛仙圣中日渐式微,东夷之地上虽然仙山福地不少,但是修仙之人却日渐稀少,自然是因为跟着崂山一脉未必能有什么太好仙缘,毕竟修仙之人有几个不想要飞升天庭的,但是帝俊他老人家却是自来极少为了这样事情操心的……

……

……

(二)

虽然心知必定是一个会用自己一生一世一辈子来刻骨铭心的镌刻在心的女人,虽然心知必定是一个会用自己一生一世一辈子来不知如何面对的女人,但是,这近在咫尺却步履蹒跚的艰难一面,却当真就是那般天意难违亦或是在劫难逃的不管怎样都逃脱不掉的呢,现下正是江浙一带梅雨时节,一片碧空如洗含烟青翠的幽绿竹园之中,遮天蔽日的斑驳竹影深处,一条青痕斑驳曲径通幽的青石小路上面,他一身披头散发灰袍青衫的一步一踱苦苦徘徊流连在宝莲别院绿萝倒挂艾草清香的绿竹蓬门跟前,蓬门内虽然清秋深锁,但是开锁的钥匙现下却偏巧正沉沉悬在自己腕上,华严长恨二人知道他是来云栖寺中做什么的,长恨他确是不知道当初挑唆自己去东华帝君的少阳府中夺金血元珠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因为那时和自己接触的只是几个各自有自己山头的寻常妖精,只是一力拉拢他觊觎金血元珠中的磅礴神力而已……

所以二人随口找个说辞下山去另找一间客栈住下,华严本来对血元珠之事并未有多在意,他现在心中最忧虑不安的自然是莲澈父子被归云山庄劫走一事,其实忉利天庭根本是不会轻易将他父子二人一起押在斩妖台上一刀两段的,只是趁机戏谑一下灵山佛祖,但是没想到如此却偏巧给了归云山庄可乘之机,趁机将他父子二人拉拢过去,这个归云山庄近来似乎一直在设法拉拢江湖上一些法力精深的可用之才,似乎是在秘密筹谋什么事情,华严本来想着只身一人闯进归云山庄之中将莲澈父子强行带走,却因为齐云山毕竟是南华上仙的地盘子,不好无端生事,只能先暂且寄身在云栖寺中探听消息,而沐水长恨只是在云栖寺中偶然相识,华严在心中确是也没打算着自他口中打探到多少有用消息。

但是二人在下山之前却很用心的告知逝水忧云荼蘼平日里喜欢以松花粉洒在糕饼甜点上,为此逝水忧云不得不每日里亲自下山去替她采买一些松花粉回来。

那一包用半片荷叶囫囵包裹起来的松花粉一路上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阵阵飘渺散播着江浙鱼米之地梅雨季节里面最让他不堪回首的一缕栴叶清香,回不去的是过去,求不得的是当初,明明只是人间四月松树开花时被人采收晒干之后用来洒在糕饼甜点上的松香花粉,但是那半片荷叶中阵阵随风散播出的沁人栴叶清香,这却又该是自己的天劫还是孽缘呢?

抬头看看竹影斑驳之间那风卷流云间几抹温柔如水的炽烈阳光,他知道,再如此踌躇拖延下去,午膳的时辰就要过了,自己是个男人,纵是几日不饮不食也不至于饿死,但是一个女人和两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孩,纵是一顿不食想也是十分煎熬难过的,难得自那两个浪荡少爷走后,荼蘼她开始自己动手下厨给孩子们煮吃的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既然是在这云栖寺中,逝水忧云想着,不若一个叫禅水鸢梨,一个叫禅水鸢提……

逝水忧云一念及此,自是再不敢在别院蓬门外面再平白踌躇耽搁一分,左右自己也已经是个一脚踏上斩妖台的人了,若是当真在宝莲别院中被她一刀砍死,那倒却也当真算得上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了……

……

……

虽然是间小小别院,但是院中粉墙黛瓦廊檐亭轩的倒确是十分清幽素净,许是因为七月里的梅雨天气让屋子里面纵是四面轩窗大开大敞也仍旧是闷热难耐,两个容颜清丽灿若桃花的粉嫩婴孩现下都正在凉亭中的一张蒲苇席子上安睡乘凉,席子旁的大理石桌上整整齐齐的安放着一桌江浙寻常百姓人家平日里吃喝惯了的糕饼羹果,素酒清茶,只是,那桌子上的糕饼酒食怎的竟自会恍然之间让自己惊觉到那般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荷叶子里几枚八宝饭团,里面夹裹着豆沙蜜枣的,一碟子八珍甜糕,上面本该些许洒上些松花粉才对,荷叶碗中是几块杏仁奶糕和玫瑰酥饼,只消吃过一次,那清爽滋味怕是三生三世也忘却不下,另外两只稍小些的荷叶碗里,自然该是二两木瓜脯子和金橘蜜饯,茶碗里是樱桃酥酪,茶盏里是碧螺清茶,酒壶里嗅嗅气味该是一壶上好的茉莉清酒,一只大汤碗中几片竹笋藕片,萝卜青瓜,是才自盐水中沥出来的,但是因为盐水的咸淡掐算的很好,那清新脆爽的滋味,当真是让人三生三世也忘却不下……

记忆中苦苦追寻却无处可觅的似曾相识和前尘旧念,招之不来却又挥之不去,他当真是在尘世间第一次这般披头散发落魄不堪的垂首侍立在她眼前的吗?为什么四目交错之间,他却不可名状的自心中陡然而生出一丝想要伸出指尖来轻轻蹭蹭她笑颜如花的娇嫩脸颊和清冷下巴的蠢蠢冲动和欲念,本自是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深湛心海,看似清净无边,却难了六根烦乱,身在六尘,菩提叶落,荼蘼花开,轮回六道,执迷不悔,黄泉忘川,水阳江畔,擦肩回眸,江湖两忘,云栖寺中,恍若隔世,是劫是缘……

天知道这一桌清甜四溢的酒食羹果一个神识疯癫清眸呆滞的娇弱女子是如何在半醉半醒之间神差鬼使的费心蒸煮出来的,无需执手搭脉,也一般看出她的灵台现下确是还未彻底清明归醒,一切言行思虑依凭的尽数只是一点点未泯神识灵光一现而已,鬼知道华严莲澈那两个浪荡少爷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现下这个样子只怕是连服侍照料自己都已经是勉为其难自顾不暇的了,却又如何能够再操心兼顾起两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孩?

……

……

和寺中师父乞求得在宝莲别院中的后柴房里留身借宿几日竟自是比自己心中斟酌臆想的还要轻易顺利上许多,因为这母子三人现下看起来确是十分需要旁人日日护持看守服侍照料,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寺中大小师父又怎肯平白接下这等有污佛门清誉的慈悲苦差,左右自己在寺中大小师父眼中也是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落魄浪子,只要肯给他一口清茶淡饭,一张草席竹榻,他必定是什么都肯干的。

这个女人看样子不管灵台清明不清明都一直不太喜欢自己动手打扫房间,轩窗上的绿纱已是生满锈迹,也不知道扯下来浆洗浆洗,门窗上的湘竹卷帘看样子总有十天半月未曾清洗擦拭过了,床榻上的云锦帐子上面轻轻伸手抓起来抖上一抖,就已经是灰尘满面,七月里天气闷热,床榻上的绣花枕头和锦衾薄被也不知道拿去院子里麻绳上晒上一晒,是啊,她自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哪里知道去何处寻根麻绳子来栓在院中大树枝子上面晒衣裳被子用呢?

院子里的残花落叶也不知道几日没有洒扫过了,落叶成灰残花化泥的,让人看了心中很是唏嘘无奈,怪道她一听自己让她去道观里当姑子时立时炸毛狐狸一般对自己凤眼圆瞪横眉立目起来,那暴躁如雷的娇嗔模样,即是自己见了也忍不住想要存心上前寻衅撩拨上几句,敢责是素日里这般脂粉华裳的骄逸懒散惯了,要她去过山门中的清苦日子,想也是很艰难的,虽然云栖寺中的日子可当真算不得是很清苦了,吃块糕饼都要洒上些许松花粉,说起来确是有些骄奢淫逸,但是忉利天庭上的散花天女,不管怎样,也确是不该将云栖寺中的规矩强行加挟在她身上。

那半片荷叶包裹中的松花粉些许洒在樱桃酥酪之中,两个孩子倒是很喜爱的,即是喜爱,那就不妨多喂上几口,吃饱了睡的才沉,蝉鸣声声的七月天气里,半夜里的小孩子哭闹是最讨人嫌的。

身上偏巧还有一两多散碎银子,去山下临安镇中替她去量身剪裁上一件素白长衫,回来将身上那袭淡黄色鲛绡霓裳换了,当日水莲王城之中皇太子妃身上那身落花水月云锦流帔素黄霓裳,怎好这般明目张胆的在红尘人世中四下招摇现世……

刚给两个襁褓中的婴儿用温水洗净身上尘垢,趁他们现下还沉沉睡着,正好腾出手来在凉亭里替她好好梳洗梳洗头发,她头上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簪环钗钿至少在他眼里当真早该是一褪手扯下来扔了,不过是些凡间累赘,几枝松钗柳钿插上去就好。

小小桃木梳上些许沾上些井中清水,一绾一绾的将掌心一捧三千烦恼青丝自发根轻轻梳通到及腰的发梢,木梳流转之下,却当真是三尺青丝如水,只惹得六根覆雨翻云,想来她平日里在水鸢楼中浣洗头发用的沐膏玉露也并不比沐水云莲那孽障崽子差些……

想起云莲,他蹙了蹙眉,恍然惊觉到这却当真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替人梳洗头发了,第一次是替沐水云莲那个小孽障崽子,那小孽障崽子平日里总觉得将头发披散在肩头风卷云散的很是妖孽妩媚,潇洒清逸,自己因为看不过眼,要他束发,他却说女子十三四岁及笄,男人十六七岁束发确是应该,但是似乎,他才只有几个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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