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意心里暗道糟糕,这房间看似宽阔,实际上二人所在的地方刚好是处于死角,三面都是墙壁,堪称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扽了一下少年的衣角,往前站了一点,遮住了少年的身形。
鬼面杀手不愧其穷凶极恶的本质,在感知到那一丝内力气息之后便警觉了起来。里面一个脸上横亘着一条长长刀疤的男人格外喜欢这样折磨人的手段,便率先站了出来。
见已有人打了头阵,其余人立时失了兴趣,害怕鲜血熏坏他们杯中的美酒,便早早地站起身从另一边重新找乐子去。
那刀疤男人双手各持一把匕首,正步步向角落靠近而来。
“胆子不小,竟是能混进这里。” 他慢条斯理地磨了磨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铿锵的声音让他满目赤红,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一般勾起一个带着嗜血意味的笑容。
随着那刀疤男人的靠近,令人胆战的压力也随之到来。缩在角落的几人皆是瑟瑟发抖起来,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快翻白眼昏过去了。
“大、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容长脸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没有武功,没有捕捉到刚才的那丝气劲,是以不明白为何几个大人好端端的突然翻了脸,“有话好好说.........”
“是不是你呢?” 那杀手蓦然凑近,锋利的匕首轻轻贴着容长脸的脖颈划了一圈,冰冷的铁器险险划破了薄薄的皮肤,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他见那容长脸眼中的惊恐不似作伪,遗憾道:“不是啊,可惜。”
说完之后,他挑起眉头,又打量起其他人。所有人在接触到他目光之后都满是怯意地低下了头,生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而那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容长脸早已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隐隐望去,他裤1档上竟然湿了一小片,一股子腥臭味顿时充斥在小半个角落之中。
晏无意摒住呼吸,见此情景也有些无言以对,这人竟是被吓到失禁了。
他没有刻意躲在任何人的之后,只将少年挡了个严严实实,四周空出来一圈空地,看上去格外显眼。
那刀疤男人的目光扫过一圈之后定格在了身形高大的晏无意身上,他又磨了磨手中的匕首,冷笑着说道:“找到了。”
此话一出,晏无意心里只能认了句倒霉,他不想让别人成自己的替罪羊,毋论那几个人人品如何,好赖都是条活生生的命,所以这一遭恐怕得自己出手了。
刀疤男人认定目标之后似乎是想好好戏耍一番,他并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人,边慢慢地提着匕首靠近边桀桀怪笑起来。房间内一片寂静,风都好似凝固了一般,几个侍从受到惊吓,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要扒了你的皮,然后一刀、一刀将你削成碎片。” 男人笑嘻嘻地说道,“或者直接将你活埋了。”
晏无意浑身紧绷,虽是准备出手。只是他还未有所动作时,却见眼前有劲风呼啸而过,竟有一个人突然暴起发难下,向前冲去!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似尺又似鞭的软剑向刀疤男人攻去,一息之间便到了他的面前。刀疤男人大吃一惊,但毕竟曾身经百战,他反手便格挡开,同时另一手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企图打断那人攻势,反转逆局。
却没料到那人丝毫不回防,竟是敞开着空怀任他宰割。刀疤男人的匕首划破了那人的肚腹,若是再深刻一些,甚至能勾出肠子来。
晏无意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之前怕鬼怕得要命的小个子,此时他眼神犀利出手狠辣,再不复刚才的老实胆小的样子。再看他手中的兵器,虽说软剑并不适合砍与刺,但可以通过割和划的方式杀敌。它可以轻易割断血管,在挥动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像鞭子那样速度迅疾,即使一击不中也只要重新一抖就可以迅速下一击,让人防不胜防。对于像刀疤男人这样使用短匕首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克制了。
虽然目前是那小个子落了下乘,但是——晏无意清楚地看到那刀疤男人的招式越来越乏力,心里顿时明了起来,刀疤男人怕是快要力竭了。
果不其然,一招落空之后就听那小个子嗤了一声,脚下立刻变幻步法,双手持软剑的两端如鬼魅般绕到了刀疤男人的身后,那软剑顿时如绳子一般勒住了男人的脖子,一个用力,那刀疤男人的脖子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血口,滋滋地往外喷着血。那刀疤男人临死前,一匕首捅1进了小个子的肚子,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力搅动了一下。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几个侍从显然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那小个子捂着腹间的伤口颓然倒在了地上。还是容长脸反应最快,他虽然腿软,但动作着实不慢。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另一边门跑——无论怎样,先禀报给其他几个大人,不然死罪可难逃。
不得不说容长脸有些急智,但也正是这几分急智害了他。那小个子虽深受重伤,但岂容他通风报信。另一手一甩,软剑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正正好将那容长脸穿心而过。
软剑稳稳地钉在了墙壁中,容长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已是气绝身亡了。小个子此时才真真地没了力气,他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血液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汨汨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地面。
“为何要杀他?” 此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小个子的视野里,他出手稳健地封上了几个大穴。
小个子无神地转动双眼看着那个人,那好像也是侍从,又好象不是。他已经看不清楚了,却还是嗤笑着问道:“你......是谁?”
“敝姓晏,名无意。” 男人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撕开身上的衣服缠了上去,“我送你出去,找大夫。”
“游侠晏无意?” 小个子止了血,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他眯着眼,听到男人的大名之后倒是暂时放下了疑心,只不过仍是冷着脸道:“不用费这个功夫,将我随意一埋就是。”
“为何?” 晏无意怔了一下,抬起头打量着小个子的脸。若是忽视伪装用的胡子与妆容,便能发现那是张清秀年轻的脸,看上顶多弱冠,“明明能生,为何执意求死。”
“素来听闻,晏游侠不沾因果的大名,未曾想过却是在这里碰面。” 小个子捂着伤口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此时面白如纸,冷汗从额上滑落至胸前,浑身如坠冰窟一般难受,他喘息着说道:“救不了的.......那刀上涂了毒。”
“娘.......我好累。” 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凑近了听,也只能听见些不成句的字眼。仅仅是几息之间,那小个子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浑浊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这小小的房间之后,便永久的失去了光彩。晏无意重重叹气,伸手掩上那小个子的眼睛,又脱下外衫裹住他的尸身。
顾平垂眼看着他的尸体,忽然有些慌张,这次的死亡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来的更加直观明显。他清楚的看到这个人被划破的肚皮,露出的鲜红的肉,还有带着甜腻腥气的血液,以及最后那充满不甘和留恋地双眼。
这个人是谁,为谁而死,过往是怎样的,他统统都不知晓,却发自内心地为之感到遗憾与惶恐。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死,不知还会不会有人仍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生者既逝,万事皆空。”
少年抬起头,看向眸中无悲无喜的男人,轻声问道:“这就是阻住你的缘由吗?”
“是也不是,” 男人背起小个子,边向门边走去边低声说道:“你现在所见到的我,与过去的我是不同的。我曾想我要报仇雪恨,我要手刃仇人,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一通酒之后再从不止山上跳下去与他们团聚。可我的父亲却告诉我,这不是我追寻死亡的理由。”
“凡事皆有因果,追根揭底,一切都可归为虚无二字。”男人随意地说着,少年却听得极为认真,“他曾教我看花非花,看水非水。我是人,但往生后却也许会变成樟树,变成碧空白云或者变成一条鲈鱼。正是因为如此,看花看水才要知它有灵。也同样因为如此,我才不至于那样的期待或者害怕死亡。”
“可是既然如此,死亡便失去了意义。” 少年不解地问道:“任何人都是永生的。”
“谁说的?” 男人笑了起来,“曾经执迷不悟的我便已死了,在我懂得活着的可贵之后才明白,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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