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天还未亮。在桌上趴了一宿的青年便已经悠悠转醒,他拽了拽身上的外袍站起了身。内堂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红姑娘和陈大哥好像都还未起身,温述秋摸到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隔夜茶漱了漱口,又轻手轻脚地缓慢走到后院,打算打点水上来洗脸。
他的步伐虽是轻若无物,却还是吵醒了两个内力深厚的人。
“小温怎么起这么早。”女人只披了件单薄的里衣,胸怀大敞,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大好风光。她倚在门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都不困的么?”
身旁男人对她低语了几句话,女人瞪了他一眼。
“谢谢姑娘关心,在下不困。” 温述秋淡笑着点头,他看不见女人的风情,只当她是普通姑娘来对待,殊不知红三娘最喜欢他这种处变不惊的样子,登时笑开了花:“三娘可当不得这一句姑娘,说起来我约是和你母亲差不多岁数的。若是不嫌弃的话,随无意那小子唤我一声三娘就好。”
“不......不嫌弃。” 这下温述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本以为依着女人活泼的性情,顶多只有廿四廿五岁的。他定了定神,才接着说道:“三娘,在下要启程了。”
“去哪里?” 红三娘垂眸看着自己染得鲜艳颜色的蔻丹,漫不经心道:“沙漠?”
“阿极耶。” 青年笑着解释道:“在下先得去阿极耶取些东西,才能去沙漠里一探究竟。”
红三娘闻言抬起头扫了一眼面前的年轻男人,温润俊雅的面容,温和却又坚定的表情使她恍惚想起,大约在数日之前也有一个同样俊美的男人问她鬼面的所在。
女人有些晃神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想不开呢?”
话里话外都是无可奈何又惋惜的意思,她又走近了些许,伸手捏了捏青年软软的脸蛋嘟囔道:“上次无意来也没喝酒就匆匆跑了,反正秋秋你也早晚是他们老晏家的人了,来
陪三娘喝几杯?”
老晏家的人?温述秋先开始没听懂,怔忡了片刻之后绯色的红晕顿时便如同云霞一般涌上了白皙的面孔。
他慌乱地咬紧了唇垂下眼,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这......我......”
“你什么你?” 红三娘看得好玩,心里暗道有趣,面上又佯装生气:“莫非你看不起三娘和陈哥这种买卖消息之人?”
“不是的!” 青年闻言,连忙否认,又有些赧然地说道:“只是在下不太会饮酒,喝了容易上头。” 他自幼生长在南方,喝到的都是淡茶甜酒。西北的酒酿也只在晏无意那里粗略尝了几口,当时就觉得呛得不行,但为了点青年人的薄面才没说出来。
上头?三娘想象了一下青年昕白的皮肤染上红晕的样子,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她笑着起身从柜台后面拎出来了一小坛子酒,往桌子上一墩,拍开泥封道:“别看这么一小坛子,这可是金不换的陈年漫天星,谁求我我都不开的。上回本来打算和老晏开开荤的,结果他没这个福分,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若不是咱俩投缘,我也不会拿出来的。”
“这......三娘不妨还是留着给无意吧,他肯定爱喝。” 温述秋听声音都知道这一坛子酒份量不小,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君子不夺人所爱。”
“喝不了酒那就更要喝了啊,不喝如何锻炼出酒量呢,你说对不对。我以前去不止山上做客的时候,就连星官都能喝上几斤大曲呢。”红三娘拿了个木提勺,舀了满满一勺之后悉数倒进青年面前的碗里:“就一勺,喝吧,剩下的都是我的。”
温述秋哭笑不得之际又隐隐松了口气,幸亏三娘没打算和他平分,不然今日定是动不了身了。
他犹豫了一下,摸索着端起了面前的粗瓷碗,嗅了一下。
这酒说来也奇怪,凑近闻便是一阵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不由得心情大好。青年尝试着抿了一口,初入口时清甜甘冽,像是在酌饮芳香的山泉水似的,结果还没等他仔细品出味道来,百般复杂后味便齐齐涌了上来。酸甜苦辛鲜涩,种种滋味掺杂在一起直叫人难以言语。
三娘看着那青年涨红了一张白净的面皮,大笑道:“哈气出来,就不辣了!” 真是个小孩,被辣到了就会找水喝。
温述秋微微张开嘴给自己扇着风,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可乐,他笑的弯起了眼眸,含混道:“这酒好辣,从未见过。”
“哼,这酒当然辣,老晏那种酒中老餮也不过能喝一坛子。” 三娘得意地说着,酒香混着热气直往脸上钻,她的神色忽然间又有些落寞起来:“你们二人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我当初答应星官,好好照看无意,最后也没做到。”
“当初知晓他想进大漠,我是想阻拦的。可是被霖子拦了,他说此事若是不了解,会是无意一辈子心里的缺憾。我便不敢拦了,一辈子这样长,谁知道何时想起来又会扼腕叹息?” 她单手提起酒坛子,仰头灌了几口。琥珀色的澄澈酒液从女人的唇角流了下来,滴滴打在艳色的衣裙之上,仿若盛开了无数朵花一般。小半坛子下肚,就算是红三娘,脸上也染上了些酡色,她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我也年轻过,知道只要心中有一股子气撑着,就绝不会妥协。可是世间之事哪里能尽如人意,又有多少人做事之前考虑过与他有关系的人的感受?秋秋,有些话三娘是不得不说的,不如放下这些事情好好过日子吧。”
温述秋听了,有些讷讷不知言语。半晌之后,才垂下了毫无光亮的眸子,轻声道:“三娘,你醉了。”
“我没醉,反倒是你,该走了。” 女人起身,一摇三晃地向内室走去,她挥了挥手:“是生是死,端看你们二人造化了。”
有些事情,就算是号称江湖百晓生的红三娘也不甚明晰,比如说温述秋的身世。他的身份便决定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平静的生活,除非死亡让他与这世界告别。
青年沉默地听着那拖曳的步伐渐渐远去,良久,才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留了些碎银在桌上,安静地重新踏上了路途。酒香催断人肠,他忽然懂了为何天下人如此喜爱这杯中物。醇香浓烈的酒液,让温述秋不自觉地想起了晏无意,亦或者是他带来的感觉,都同这漫天星一样。
百般复杂滋味,留与一人尝。
在青年走后不久,一群灰衣人便如附骨之疽一般寻到了镇上,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直奔镇子尽头的酒家。
当旌旗被风吹动飘到最顶头之时,一个灰衣人身先士卒冲了上去,金环刀铿锵一声便砍断了撑着旗子的细木杆。
战前断人旗是最直接的挑衅方法,里面顿时传来一声桌凳被踢翻的巨响。
“何人敢在老娘这里造次?!”
一声暴喝响起,红色身影如飘零风雨之中的燕子一般飞入人群,一道红绫长虹般划出,直直击在另一边想偷袭的灰衣人腰腹处,直打的他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温述秋.......在哪里?”为首的面具人沙哑地问道,他看出面前这女人的难缠,不欲多纠缠。
“什么温述秋温述冬的,老娘哪里晓得?” 女人似乎是喝醉了,言语极为泼辣,功夫招式也越来越刁钻:“你们既然有胆来,就一个都不要跑。”
面具人四处打量了一下,冲身后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心领神会地向那处疾驰而去。未料到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瘦高的男人拦住了。
只见他面上勾起了一个僵硬而又残忍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听到了吗,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语毕,男人自袖中取出两把短刀,他招式简单,却充满了惊人的力量。瘦削的身影如死神一般,一招一式之间都会带走生命。他全力进攻,完全不在意身上是否又添了血痕,这样的攻击方式堪称是疯狂。男人杀的双目血红,他的性格便是如此,只要一打斗起来便会将什么生死什么理智全都置之身外,唯一能够制住他的也只有.......
“霖子,冷静。”
一道沙哑的女声响起,男人听了之后却出乎意外地冷静下来了,双眼之中又出现了清明的神色。他不屑地看着面前匍匐着的灰衣杀手,短刀挑起一人的下颌:“胆大包天又自视甚高,你们和背后的主子一个德行。”
士可杀不可辱!
灰衣杀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他一把抓住面前的短刀,丝毫不顾忌手掌直淌的鲜血,欺身而上!
一道红绫却从身后迅捷如电地卷上,喀嚓一声,杀手被勒断了脖颈。登时便软软地躺在一旁,再无声息。
男人从他手中抽出了短刀,走上去搂住了女人的腰,两人相携而去,全然不管身后的遍地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又写渣了,为啥我笔会这么烂.........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了QAQ........